《骇游侠探》评测：文本量巨大的赛博朋克游戏_3DM专栏

作为本质是AVG游戏的《骇游侠探》，它的质量究竟如何，其实是一个让人颇感矛盾的问题。一方面，或许是《极乐迪斯科》珠玉在前，你心中会自然对它抱有更高的期待，但实质上，它与《极乐迪斯科》差别很大。另一方面，抛开所有想法单论游戏，你能在《骇游侠探》感受到丰富的内容量，却难以在体验上夸上几句，觉得它少了几分感觉，看着似乎没问题，但玩起来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它最大的问题，来自于游戏性、剧情与文本内容量之间的脱节——它们难以承载住文本丰富的内容量，也展现不出，制作组所需要表达的思想。

一言以蔽之，《骇游侠探》不差劲，但平庸。

“百科”系统是《骇游侠探》丰富的内容量的直观体现。你可以用它看到各种游戏条目的定义、背景、发展、构成甚至原理，也能快速地对某一人物，形成概念性的总结，并且这些文本并非直接以设定的形式抛出，而是“旁征博引”地引用各类报道、访谈、百科全书的内容。

有趣的是，这些内容并不冗余，而是被整齐一致地划分、归类——这符合侦探们做事的调子，如果换算到19世纪，恐怕这些内容，就会变成各处剪下的纸片，被统筹归纳地整理好，作为破案的每一个线索被保存。这些内容，让你能够慢慢去了解，这个陌生的世界，也让制作组能够放心地，往游戏中加入各类新名词，如“网灵”、“虚界”、“现界”等，就算你一时间忘了是什么，也能够及时打开“百科”，复习一番。

只是，这样丰富的内容有利也有弊，并非每一位玩家，都能够耐着性子，将所有文本都看完。况且尽管内容没有冗余，但自然也不是只有关键信息。很多时候，玩家都需要结合剧情，找到对应的文本内容，去阅读并提炼出其中的信息，甚至有时候，NPC还会直接表示懒得说，甩给你一份文件，让你自己去看。

这或许同样是游戏过程的一部分，但很难说所有玩家都这么认为——要阅读，我看小说，不好过打游戏？阅读的过程，无形中提高了游戏内信息获取的成本，即使退一步讲，制作组希望能以这种方式，将侦探收集信息的体验分享给玩家，恐怕也是不会被认可的。

原因在于，玩家渴望的是，来自于自我主观能动性的体验，而非“为了推进剧情，被迫收集信息”的被动体验。

当然，这份主观与被动的问题，矛头指向的并非“百科”系统本身，而是《骇游侠探》游戏性与剧情。这两者，才应当是勾起玩家好奇，激发主动性的要因，但《骇游侠探》在这两者上都是问题颇多。

作为一款AVG游戏，《骇游侠探》的游戏性，体现在了对话剧情分支和推理系统中。如果将对话剧情分支同剧本演出归于一块讨论，我们不妨先聊聊其推理系统——恐怕正是这套推理系统，让玩家意识到了游戏性的不堪。

在《骇游侠探》里，你前期基本每一章都会处理一个案件。这个过程中，推理系统会肩负起任务驱动的作用，为你整理所有的关键信息，并总结在一块，推演出几种可能的结论。你则需要在推进剧情的时候，时不时都要对其中的问题，作出判断，然后才能够继续推进剧情。

前三章中，推理系统的确提供了不少解谜上的乐趣，你可以通过解答出环环相扣的问题，从中不断获取快感。但随着剧情的推进，你在推理上渐渐变得寸步难行起来，要么是信息难以获取，要么是获取后，没能完全理清个中关系，或者遇上对话，非要你推理出一个结果，才能继续推进剧情。

这时候，推理的乐趣便在慢慢地消失，转而变成一种游戏的负担。每一个问题，都像是你推进剧情的阻碍，它们总是会不合时宜地蹦出来，告诉你如果想要推进剧情，就必须推理出一个答案——或者你直接乱选一个，甚至放弃，都是可以的。

于是，你意识到推理其实无关紧要，不管你答对或者答错，结果都只会大差不差。或者说，只要你不去作死，你怎么都能够顺利打通结局，这是既是对游玩过程的一种否认，也是对玩家体验的一种破坏，甚至最后的结局分支，也并非取决于过往推理的真相，而是取决于你是否曾经做过某些关键行为。

解谜游戏，是游戏，接着才是解谜。解谜的目的，并非真的让玩家绞尽脑汁，为攻克某一个问题而努力，而是尽量让大部分玩家，能够根据引导，自然而然地“想”出答案，并从中获取成就感。《骇游侠探》的推理设计，在这方面就显得有些“不接地气”，到了中后期，玩家都只是在“为了推理而推理”，完全无法享受到推理本身带来的乐趣。

而压垮《骇游侠探》解谜设计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游戏中后期一个并不算长的迷宫。这个关卡中，你需要对蓝、绿、红、黄四种颜色排列组合，从而解锁各类不同的道路，集结线索，最终找到逃出去的路。

此处的设计理念，也确实易于理解——一开始，游戏中只有绿色，排列组合三个颜色，解法自然也只有“绿绿绿”这一选择，之后，随着线索的一步步增多，玩家可以逐步解锁黄、红和蓝三种颜色，最终略加思考，“自然而然”地找到出去的路。

只是，实际游玩中，游戏提供的线索，到找完红色便戛然而止，线索直接由NPC的一句“我也不知道在哪”断开。于是，你必须对绿、黄、红三种颜色进行来回的排列组合，用近乎穷举法的形式，去收集迷宫中的线索。这个过程，另一个立场的对手也会来反复阻挠你，甚至是将NPC的提示直接删除，每一次的穷举，都是对玩家耐心的一场考验。

在这之后，推理、解谜已经显得无关紧要了，玩家只想看到结局，看到某一个结果。

而玩家最终看到的这个结局，确实很“赛博朋克”，它讽刺得一如你在这个游戏中，一连串的推理体验。就像我前文所说，你一切的推理，都不会对剧情产生本质性的变化，甚至推理本身的重要性，还不如对话分支——因为所有的关键选择，都仅来自于对话分支，而非推理系统。

在故事的最后，你将会面对六个选择。这六个选择，对应六个不同的结局，每个结局都要符合特定的条件，在经过系统的“筛选”后，你将和不符合的剧情说再见，并在选择剩下的其中一个结局。

考虑到《骇游侠探》本质其实正是与游戏作抗争，结果到了最后，结局的选择也是由游戏系统交给你六选一。这个安排，讽刺至极，就像反贼揭竿而起，终于杀进宫中，却见到皇上双手一摆，“你有六个选择，你自己选罢。”反贼竟然也是同意，乖乖地作出选择，大有《水浒传》接受朝廷招安的味道，只是这个舞台不在梁山，而是在一个赛博朋克世界中。

而如果你能够接受这么一种结局的设计，那《骇游侠探》的剧情就并没什么大问题，但随之而来的，是内容理解上的问题。

《骇游侠探》的人物并不算多，但如果你想要确切地读懂剧情，必然逃不过前文提到的“百科”系统，也就是说，你如果不在“百科”系统中了解一番，你甚至不能直白地看清楚剧情内容。这个问题，到了后期尤其明显，因为对“百科”系统中内容的不甚了解，你对《骇游侠探》中大部分内容，都是缺乏一个明确的概念，例如你如果不看“百科”，恐怕你永远都没法知道，游戏中所谓的“游侠”究竟是怎样的职业，目的、功能又是什么，只能是片面地理解成“能用高科技的侦探”。

正是因为这种不理解，你对人物的选择逻辑、情感导向的判断，都会像是蒙上了一层薄纱，看得到轮廓，却始终看不真切。也正是因此，你通关《骇游侠探》后，能够准确地判断出，它讲了一个什么样的故事，核心是什么，想要表述什么，但你却没法进一步，说出它的价值在于什么。

这种感觉，就像是你吃了一顿美食，吃的时候你觉得很爽，但吃完以后却再也想不起来，它究竟是什么味道。《骇游侠探》的内容量，并非建构在如此浅薄的层面，但没有耐着性子读完文本的你，恐怕难以真切体会个中真意，而一般的游戏性，也难以让你在游戏里爽上一爽。

或许，《骇游侠探》做不到的是雅俗共赏。但事实上，一款游戏深受玩家喜爱，并非它会带来什么真切的帮助，玩完以后思想境界能够上升到什么层面，而是它确确实实，让你在玩的时候，感到惊叹，感到畅快，感到若有所思，是在玩家不了解所有可以不了解的细节的前提下，依旧能够找到一个完整的体验。

《骇游侠探》的核心问题，是给“百科”系统太多的权重，却忽略了玩家对大篇幅文本的容忍度。如果你接受长文本，并且不介意我上文中提及的问题，《骇游侠探》确实值得你玩上一玩，或许也能够得到意想不到的收获。

《骇游侠探》真的不差劲，但也确实不惊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