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爆海外的中国冥币，还有机会申遗吗？_3DM专栏

这件事情发生的很突然——谁也没能想到，刚刚在中元节被成吨消耗的冥币，竟然在国外摇身一变，成为了热门货。

玄乎吗？看起来确实有点玄乎，但还没有到让人“下巴惊掉”的程度。国内的一些东西在国外突然爆红，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像是火锅这些与饮食相关的东西。吃的东西会火，是能够理解的，毕竟大家都有嘴和舌头，味道的好坏一尝便知，不存在什么“文化壁垒”。不过，冥币这个东西，是我们丧葬文化的独特组成部分，是中国专属“祖宗崇拜”的重要一环。这与西方推崇的宗教文化，有着天然的鸿沟。因此，冥币能在国外火起来，确实有些耐人寻味。

提到中国的传统文化，丧葬文化，绝对是历史最悠久，也最神秘的一种文化。它不仅有一套自成的体系，而且定性也十分复杂。说其“习俗在左，迷信在右”也毫不为过。此外，与饮食、医药、舞蹈、健生等已经融入日常生活的文化传统有所不同，丧葬文化距我们很近，同时也离我们很远——家家户户，都会在诸如清明节、中元节等特定节日，祭祀先祖。不少家庭也有悬挂先人遗照祭拜的习惯；但除了这些日子外，日常生活中的中国人，往往又会对“死”、“坟”、“墓”这些词讳莫如深，甚至当做不吉利和晦气的东西。

这种矛盾其实很有深意，从中也能体现出不少人对丧葬文化的态度。“生死”在中国人眼中一直是大事。俗话说“事死如事生”，一个人生前是什么排场，那死后也得“精准还原”。中国古代最有权的莫过于帝王，看那些帝王陵寝，就知道中国重视丧葬，那是一脉传承过来的。而所谓的冤魂、鬼怪，则从另一个方面，强调了丧葬的重要性——鬼怪故事里的孤魂野鬼，很多都是人死后不得安宁，由怨念所生。只要入土为安了，这些孤魂野鬼也就自然退散。比如《聊斋志异》里的聂小倩，宁采臣就是把她的遗体换到了一个好地方重新埋葬，便脱离了老妖的折磨，顺带还与宁采臣有情人终成眷属。

我，秦始皇，打钱

无论是帝王将相的“家谱”，还是民间流传的鬼怪故事，重视丧葬已经无形地刻在了我们的DNA里。平头百姓在死后，自然是用不起金缕玉衣，那多少得给他们送点钱，来打点一下地府的鬼差和牛头马面吧？这倒也符合中国“人情社会”的规则。古人迷信鬼神和地府，与之有关联的丧葬文化，自然也是免不了沾上封建迷信。不过，随着时代发展，现代的年轻人对丧葬文化的兴趣并不高。加上城市建设和规范，烧纸钱，冥币等行为，也受到了诸多管制。现在提起清明节，相比于祭奠先祖，上香烧纸，年轻人可能更在意的是那三天假期。

尽管，现在的年轻人对丧葬文化的看法，越来越淡薄，但丧葬行业始终保持着自己的基本盘，也为国家提供了大量的就业岗位。此外，有关冥币等各种祭祀用品，也是“与时俱进”，各类冥币的印刷，不仅五花八门，而且面值随随便便就飙到了数百亿一张；烧电视、房子什么的，已经过时了，现在都流行烧豪车别墅和名牌手机——不仅阳间的人要过上好日子，阴间的人更要过上好日子。

这一看确实挺吸引人的，至少对于好奇的老外来说，的确很新鲜。信仰宗教的他们，很难理解“事死如事生”的含义，而且他们也没有“地府”的概念。不过，这都没有关系，因为不理解，就容易产生好奇心。

如果你现在前往亚马逊网站，并输入“ancestor money”这一关键词，就能发现页面上出现大量贩卖冥币的商户，从各种意义上来讲都有些“阴间”。“ancestor money”就是老外对冥币的称呼，翻译过来叫“祖先钱”。除此之外，冥币还有“乔司钱”（joss paper）、“鬼钱”（ghost money）、“地狱钱”（hell money ）等诸多“洋名”。

从“祖先钱”这么一个非常直白的名字来看，老外算是对中国为什么有烧冥币，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通晓了这点，也就不难理解冥币为什么会在老外间逐渐流行起来，毕竟大家虽然出生的环境、国度不同，但对逝去亲人的思念，都是一样的。

推特上一名用户以烧冥币的方式进行悼念

更何况，一些老外还发现了烧冥币纪念祖先后，所带来的一些“神奇功效”。

例如，一个外国友人，就声称自己烧完冥币后，身体状况越来越好。他把这一切都归功于是烧冥币带来的“福报”。

图源：微博@中国经营报

还有坚信烧冥币能带来好运的外国网友，列出了应该烧冥币的六大理由。

很多“油管”上的主播和视频博主，也开始疯狂安利起冥币，甚至教导老外们“如何用正确的方式烧冥币”。这种方式，在油管上一搜一大堆，有的阵仗甚至比国内还要隆重——比如，要严格按照五行学说来搭建烧冥币的“祭坛”；在烧冥币时，旁边还要放上中国的神佛来以示正统。

外国人教你怎么烧冥币

为了越来越契合老外的口味，网络上贩卖的冥币，也开始出现美元、英镑、欧元等外汇，估计是为了避免在阴间造成货币流通不畅。

当然，冥币在国外突然变得受欢迎，也不是最近才开始的事。早在2014年，油管上著名的神秘学博主迈尔斯，就开始系统地介绍起冥币，还一更就是好几期。之后，又有许多神秘学博主跟风做起了有关冥币的视频，为冥币在国外的流行打通了道路。一晃8年过去，冥币在国外能有现在这么高的名气，也算是“厚积薄发”了。

就是这个老哥

别看冥币在国外“炒”得风生水起，但是在国内，却一直处在一个相对尴尬的地位。说到底，这个尴尬，还是得归咎到冥币与丧葬行业，始终甩不掉的“封建迷信”属性上。

特别是最近刚过的中元节，不仅给国内的冥币行业带来一大波收益，同时也让人绷紧了那根“整改和规范丧葬行业”的弦——山西拟禁售冥币等封建迷信丧葬用品。

说来也巧，这件事就发生在中元节之后，还一度登上微博热搜，引起了网友们的激烈讨论。按照山西省对省内丧葬业务的新规定，是“禁止生产和销售纸人、纸马、纸房、冥币等封建迷信丧葬用品”。很显然，这里已经把冥币和封建迷信，画上了等号。

这也不能说毫无道理。参考我老家在中元节祭奠先人的习俗，除了要备好给老祖宗的纸钱外，还要给火神，土神准备好冥币，顺带鬼差的小费也少不了。这样算下来，烧冥币的用意就分为两个部分，一是祭奠先人，表达思念之情；二就与神鬼传说等迷信有关。

但如果硬要将冥币和封建迷信画等号，则有着很大的争议。网友们讨论的重点，也聚焦于此。反对的网友认为，烧冥币最大的意义并非“敬鬼神”，而是表达对先人的思念。毕竟，生者与死者阴阳两隔，烧冥币就成了联系情感和串起回忆那为数不多的渠道。

图源：知乎@等腰瘦变形

此外，正如前文所说的那样，烧冥币是流传了数千年的传统。如此贸然设下“禁止令”，很可能会起到反作用。

当然，对于山西省的这一决策，也有部分网友表示支持。毕竟现在城市规划，市容市貌抓得很严格。再加上山西那边气候干旱，如果对烧冥币不加限制，很有可能造成火灾等事故，且污染环境。

图源：微博@罗百竹

说起这个，今年回乡参与中元节烧冥币祭奠祖先的小伙伴也在吐槽，目前越来越难找到烧冥币的地方了，即便是在我老家那样的十八线小县城。

这其实就很微妙——一方面，更多的网友觉得在清明节、中元节等节日，烧冥币祭奠先人是“刚需”；另一方面，这种刚需确实有些落后于时代，并且很需要进行规范。

这两件事之间，似乎有着很大的矛盾，但仔细想想，却又站不住脚。诚然，烧冥币这种祭奠祖先的行为需要规范和改善，但我们往往能采取更合理且有效的方式，来指引丧葬行业的改良。

就如同这次网友对“禁止烧冥币”的讨论，除了争论外，还有相当多的网友阐述了自己的建议。这说明网友知道现在的丧葬行业和烧冥币的风俗需要改良，并且支持合理规范。

事实上，不仅是中国，很多国家都有自己独特的丧葬文化。例如日本和墨西哥。日本有自己的盂兰盆节，这时候很多人就会前往家族墓园，并在亲人的墓碑前挂上带有自家家纹的灯笼，点上几支小型烟花来纪念逝者；墨西哥的丧葬文化也很有特色，皮克是动画工作室就以墨西哥的丧葬为灵感，拍出了动画电影《寻梦环游记》。该电影不仅在国际上广受好评，还宣扬了一波墨西哥的丧葬文化。

丧葬文化，既然带上了“文化”两个字，那就有着宣传和交流的价值。的确，我们的丧葬文化，是带有些封建和迷信的色彩，这属于传承下来事物的通病，是需要摒弃的。但是，通过丧葬文化，通过烧冥币这种方式，对逝者表达思念，则是我们无论如何都需要留下来的稀罕东西。

也许有人会提出，人都走了，烧这些东西还有什么用呢？从物质上讲，确实没用。人死之后，尘归尘，土归土。所谓的阴间地府皆为想象。但从精神上来看，烧掉的冥币，正是生者对逝者情感的寄托，希望逝者能够安息的重要桥梁。

说到底，人是有情感的生物，这种情感不仅作用在活着的人身上，对于逝者，我们投入的情感往往会更多。就像那句“失去了才知道珍惜”一般。

我是不指望冥币什么的能申遗，我只希望我们始终能够保留一个缅怀逝者，先人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