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污犯充进游戏里的赃款，需要游戏公司全数吐出来吗？_3DM专栏

前几日，安徽省滁州市中级人民法院进行的司法拍卖中，竞价达到8700万的青眼白龙金卡，成为网络上热议的话题。大众将目光放在了司法拍卖这件事情上，如果不是滁州市中级人民法院紧急叫停了这场拍卖，等待竞拍成功者的，将是严峻的法律惩罚。

或许不少网友已经注意到了，这起案件和过往的贪污大案相比，存在诸多不同之处。一系列赃物中，除了这张最引人注目的《游戏王》青眼白龙金卡外，还有3个镀金镶钻PS4手柄、五亿限定版PS4 Pro主机、《战神》限定版PS4 Pro主机。其中一个PS4镀金手柄已经因为长期使用而变色，可见贪污犯还真不是买回来纯粹收藏的。

除了这些名贵的游戏设备，这名贪污犯还购买了众多二次元手办，是个重度胶佬。

同样令人讶异的是，这名贪污犯是一名家境普通的95后。和大众过往对贪污犯的印象不同，这名95后不贪恋权力，不爱跑车嫩模，不好香烟名酒，只是一门心思扎进二次元、游戏的怀抱。

颇为有趣的一点是，在未东窗事发的时候，这位95后贪污犯为了向亲朋好友解释自己怎么变得这么有钱，谎称是在从事游戏代练工作，一个月能挣几万块钱。事实上，他非但没有通过游戏代练赚钱，反而在游戏中进行了大量充值，其中就包括《梦幻西游》。

这不是游戏虚拟道具第一次和贪污犯产生联系。

早在2017年8月，宁波市镇海区蛟川街道经济发展服务中心原副主任张某，因犯受贿罪锒铛入狱。张某贪污受贿的方式很特别，由于沉迷《梦幻西游》，在游戏里贪慕虚荣热衷攀比，他禁不住诱惑，开始利用职务之便收受贿赂。而部分行贿者也很懂门儿，直接将《梦幻西游》的虚拟道具，通过网易官方藏宝阁送给张某。经鉴定，张某的《梦幻西游》账号价值60多万人民币。

而张某是一名85后，原本年轻有为，前途光明。

因充值游戏走上歪路的贪污犯，正在逐渐成为一道新的风景。2018年2月6日，江苏省常州市的一起贪污案件中，马某因在网络游戏《武魂》中冲击排行榜，前后侵吞公款74万余元。

2019年1月，在幼儿园任教的杨某某因职务之便，累计侵吞单位203万余元，其中138万余元用于游戏消费。2018年底，杨某某曾几度打算自杀未遂，后主动投案自首。杨某某悔恨地表示，游戏中受人追捧的快感，让他迷失了自己。

2020年5月13日，身为会计的谢某因职务之便，从2014年到2019年，累计侵占公司300万元资产，这些赃款绝大部分被用于购买模型与游戏充值。

长期以来，职务犯罪赃款追缴一直是一项难题。对于购买了实物的赃物，法院可以通过司法拍卖的形式清偿债权人债权。正因如此，任何悔拍、恶意抬价的竞买人，都会受到法律的制裁。

早在2014年，北京法院司法拍卖平台就已经正式上线。时至今日，网络拍卖已经成为司法拍卖的惯常操作毫无疑问，网络拍卖这种形式，让更多的潜在买家，加入到了司法拍卖的队伍中。

2019年，贵州省仁怀市人民法院首次进行了网络司法拍卖直播，起拍价20元的银925石英岩吊坠，仅仅一个半小时就有278次竞买纪录，最终成交价达到了1580.4元。

不难发现，网络拍卖的保证金普遍很低，这只银925石英岩吊坠的保证金甚至只有2元，起拍价仅为20元，加价幅度更是低至0.4元。可以说，对于任何普通人，都有能力“玩”一次这样的网络拍卖。

那张拍卖价格飙到8700万的青眼白龙金卡，也是如此。

对于收缴的实物赃物，法院尚可通过司法拍卖的形式清偿债权，可是游戏充值、虚拟物品交易，又该如何追缴赃款呢？难道要直接向网易等游戏公司要吗？

事情当然没有这么简单。

以《梦幻西游》为例，作为为数不多的仍在运营的点卡制网游，玩家在《梦幻西游》中直接充值的金钱并不多，绝大部分虚拟道具的交易，都在玩家之间进行。即便让网易将贪污犯购买点卡的钱全数退回，也不会是什么惊人的数额。

同时，网易给了玩家之间交易最为安全的平台——藏宝阁。

与缺乏交易保护的第三方游戏道具交易平台相比，虽然藏宝阁会收取高达10%的手续费，但买卖双方绝对安全，避免了因交易失败产生的不确定因素，得到了广大玩家的好评，是一个造福玩家的平台。

玩家在《梦幻西游》中的虚拟道具交易，基本上都会选择在藏宝阁上进行。2017年宁波市的那起贪污案中，一些行贿者就是通过藏宝阁向贪污犯行贿的。而网易区区10%的过路费，和贪污金额相比同样不值一提。

有人可能会说，虽然网易没有拿到大头，但它还是得到了部分赃款，它只能自认倒霉，将全部的款项补上。

现实当然不会如此，法院的所有判罚，都必须有法可依。而善意第三人相关理论，就是目前处理此类案件的主要依据。

最高人民法院《关于贯彻执行〈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通则〉若干问题的意见（试行）》第89条指出：“第三人善意、有偿取得该财产的，应当维护第三人的合法权益。”

也就是说，在游戏运营方不知情的情况下，无需担心进行的交易中可能存在赃款，亦无须因此返还财产。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得到的财产，被称为善意取得。

因为我们知道，要求游戏公司或商家提前知晓玩家是否用赃款交易并不现实，如果商家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与贪污者进行了正常交易，但事后却要因此承担损失，就会造成商家在交易中产生疑虑。而在市场经济下，为了鼓励交易，避免不安全因素，善意取得制度应运而生。

虽然我国尚未确认善意取得制度，但在司法实践中，承认善意购买者可以取得对其购买的、依法可以转让的财产的所有权。

就在今年5月，碧桂园90后出纳李某因职务便利，侵吞公司财产4800余万，主要用于网络直播打赏、网络游戏和手机游戏。

法院审理认为，李某打赏主播的2300多万，属于应追缴的赃款。而充值游戏的1500多万，则不应追缴。

除了善意第三人理论外，李某在充值游戏后，使用了游戏平台提供的服务，因此无需追缴。而直播打赏为无偿、单务合同，形成赠与法律关系。李某无需打赏，就可享受直播平台的服务，其打赏行为属于自愿。而主播并未付出与打赏金额相匹配的劳动，不是善意取得，因此主播和平台应被追缴赃款。

时代在变，当从小浸淫在动漫、游戏等领域的80后、90后进入社会重要岗位，他们追求的物质与精神需求，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不管是模型、卡牌等实体物品，还是游戏道具、打赏主播等虚拟消费，都会成为诱导年轻一代贪污犯罪的重要因素。

诸如90后碧桂园出纳、95后青眼白龙金卡收藏者，他们投入了大量贪污款，在二次元、游戏、直播等领域进行消费。可以想见，未来还会出现更多和游戏虚拟财产相关的案件，法院可能会面临更为复杂的情景，更加难以做出判罚。

而因此产生的追缴赃款难的问题，对司法机关提出了更大的挑战。

只是这一次，曾经被污名化为洪水猛兽的游戏不背锅。游戏并不是导致这些人贪污犯罪的根本原因，内心的欲望才是原罪。

犯错的是人，而不是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