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站围城：鄙视链顶端，遗老们的焦虑与排斥_3DM专栏

说起来，B站和索尼，在某些地方表现得比较相似——互联网上，B站常年在濒临倒闭间徘徊，索尼更是被破产了无数次。现在，这两家常年亏损的公司走到了一起，而索尼一出手，就是4亿美元的投资，持股比例约占4.98%。

实际上不仅是索尼，腾讯、阿里早已在B站布局，分列第二、第四大股东，新入局的索尼排在第六位。

2018年3月29日，在B站上市之初，其市值仅为32亿美元。目前，B站市值达到88亿美元。看似繁荣的背后，却是B站连年亏损的现实。2019年，B站净亏损为人民币13.036亿，同比扩大130.71%。

对于普通观众而言，往往甚少关注资本市场的潮起潮落。处在时代激流下的B站，就像是一座带着次元壁的围城，城里的遗民越发觉得小破站变了味儿，城外的人踮着脚尖向里张望。B站正在向着CEO陈睿的100亿美元目标大踏步前进，而围城内外的观众们，似乎正在走向对抗的深渊。

来自抖音快手的入侵

在过去几年时间里，短视频平台的增长速度，远远超出了包括腾讯视频、爱奇艺在内的常规视频平台。截至2020年初，抖音日活用户数突破4亿，快手日活用户突破3亿，增长速度惊人。

于是，在B站，我们看到了这样一道独特的风景——不少UP主将短视频平台的内容进行整合，转而搬运到B站。这类视频的弹幕里，往往充斥着“口区”、“？”、“害怕”等不友好字眼。在这一刻，注册会员时的弹幕礼仪，早已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风景的另一边，则是B站UP主自制的视频被搬运到了抖音、快手。B站原视频弹幕里的声音也很统一，大家在批判盗链者无耻的同时，不忘提醒UP主进行维权。

鄙视链总是无处不在的，在B站，一度出现了部分观众鄙视抖音、快手观众的现象。前者往往认为短视频大多粗制滥造、缺乏营养，观看短视频的人自然品味低下。甚至于，部分观众发出了“B站抖音化”的担忧。在百度浏览器里搜索“b站抖音化”，底下相关词条火药味浓郁。其中出现的“敬汉卿”，是B站生活区的一位UP主。而生活区，也是“B站抖音化”较为严重的一个分区。

就在4月13日，敬汉卿的一部吃播视频，冲上了生活区第五的位置。敬汉卿是一位非传统吃播，拥有831.8万关注。他的视频偏向于奇葩、搞笑，充斥着猎奇与各种作死挑战。“把王致和臭豆腐做成街边臭豆腐！臭上加臭会更好吃吗？”这部视频，播放量达到了212.9万，弹幕4.5万。视频里面有一个桥段令人印象深刻，敬汉卿直接喝掉了一罐臭豆腐汤，而插入的素材则是时下大火的黑人抬棺。

从形式上看，类似于敬汉卿的这类吃播视频，和音乐区的Reaction视频结构相似。UP主对某个事物进行体验，过程中展现自己的主观言行，并对该事物加以评价。这些视频正越来越受到观众的追捧，播放量往往十分惊人。在弹幕与评论区，观众大体上比较和谐，甚至不乏玩梗、调侃，以及一些知识性科普。

然而必须看到的一个问题是，部分UP主往往对事物主体，缺乏足够深刻的个人评价，其发布的视频所承载的内涵浅薄。不少观众担心，此消彼长之下，被认为是用心做视频的UP主，将会更难获得关注。长此以往，会出现劣币驱逐良币的情况。

明星入驻是对是错？

无独有偶，B站明星入驻也引发了部分观众对这一情况的担忧。在B站日益开放、影响力不断增加的当下，越来越多的明星正式入驻B站，成为UP主。

4月10日，贾乃亮正式入驻B站，发布了首个原创视频。然而在弹幕及评论区，出现了大量不和谐音。意有所指的弹幕颜色，以及对明星入驻的偏见，一度引发了观众们极大的争论。上文提到的弹幕礼仪问题，在此不再赘述。单就明星入驻来说，观众的担忧来自于：

1、明星大多只是露个脸，没有持续提供优质视频内容。

2、随明星而来的粉丝，会让B站逐渐“微博”化。

而这就引出了另外一条鄙视链，B站部分观众对明星粉丝群体、甚至是微博嗤之以鼻。

无可否认，明星粉丝群体总会以各种奇葩的方式，进入大众的视野。不管是之前的肖战227事件，还是在鬼畜区大火的蔡徐坤，都进一步加深了大众对追星粉丝的偏见。而粉丝群体中常见的控评、无脑吹，也令不少人担忧，这会导致B站弹幕及评论区失守，变成另一个微博。至少目前，B站还是一个比较能发表不同观点的地方——不管是恶意的，还是善意的。

入驻B站的明星，并不止来自于中国。2019年8月16日，巨石强森正式入驻B站，发布了首个视频稿件。与贾乃亮相比，这里的评论区和弹幕，却是另一番光景，不乏有观众为强森的入驻感到骄傲。随后的三天时间里，强森的关注数迅速突破百万，一时传为美谈。

在此，我们必须注意到，支持与反对明星入驻的观众，并非是同一拨人，而这往往是容易被大众忽视的一点。这也从侧面证明了，B站遗老对待某一问题的观点，并非保持一致。同时也要注意到，部分观众将因果联系进行牵强附会，以此反对明星入驻，极易引起更大的舆论反弹。如对于B站常见的字母简写，一些人认为是明星粉丝所致。对此，弹幕里面的“AWSL”，以及评论区“i了i了”表情包，感觉有被冒犯到。

至于明星无法提供原创视频这一点，大量事例都指向了相反的方向。前段时间，凭借《达拉崩吧》登上音乐区排行榜第一的周深，所发布的原创内容数量众多。

邓紫棋也是一位比较勤奋的UP主，由其创作的《句号》、《平凡天使》等原创音乐，受到大量观众的追捧。此外，邓紫棋还上传了多支个人VLOG，广受好评。

明星和普通UP主本身存在一定差异，在版权的限制下，并非所有内容都可以直接拿到B站平台。甚至于对部分UP主来说，在打版权擦边球的情况下，反而比明星更自由。但在官方合作的加持下，会有越来越多的合规内容出现在B站，而这对于B站的生态至关重要。毕竟，B站曾经是一个差点被版权逼死的小破站。

大版权时代的生存之道

如果是一位真正的B站遗老，对大版权时代并不会陌生。在中国视频网站由混乱无序到规范经营的大潮中，A站走向没落，B站坚挺到现在，并且活得有声有色。

A站，全称AcFun，中国弹幕视频网站的鼻祖，B站及斗鱼都和其有着广泛联系。和B站相似，A站也是一个以网友分享为主的弹幕视频网站。换言之，网友分享的内容，并不一定合乎版权要求。

2015年前后，随着中国对互联网视频版权的规范化经营，各大视频网站纷纷通过正规渠道，获取了包括海外影视作品在内的网络播放权。彼时，受此影响最大的两个网站，即A站与B站。一时间，“B站难民”四起。为了观看心仪的动画，很多人不得不去到拥有版权的平台，忍受从前不喜欢的广告，改变自己的观看习惯。

2015年3月11日，网爆优酷土豆起诉A站。这一事件，被看做是传统ACG网站所面临的时代危机的缩影。而在此之前，影响力稍弱的B站，已经遭到爱奇艺的起诉，后来双方就视频侵权问题达成庭外和解。

A站沉沦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在对待版权问题上，A站消极应对的方针，如今看来极不明智。反观B站，高层迅速嗅到了危机的来临，并积极做出应对，加入购买版权的大军。以目前的成果看，B站守住了自己的优势阵地，动画方面甚至分出了国外番剧、国创、漫画三个分区，“B站难民”也已被丢在了时代的角落。

一个无可否认的事实，互联网视频网站盈利非常困难。据2020年最新数据，在过去的2019年，爱奇艺、腾讯视频、优酷以及B站，皆不同程度出现了亏损。头部视频网站中唯一盈利的，是湖南广电旗下的芒果TV，而这并不具备普遍性。

不同的视频网站，业务组成模式各不相同，但其核心无一例外，都是围绕版权展开。想要获取版权，简单而言需要烧钱。对于曾经以分享为主的A、B站，其更像是一个平台搭建者，供网民在平台上起舞。而现在的B站，需要自己成为起舞者，才有可能在残酷的市场竞争中生存下去。

B站上市之觞

据B站2019年财报显示，B站2019年全年营收67.779亿人民币。其中第四季度，游戏业务收入占比43.40%，首次低于50%。与之相对的，则是直播及增值服务占比上升。

在B站游戏业务中，FGO成为其营收核心。而在上市之初，游戏业务占比甚至高达70%以上。收入结构单一，一度成为B站为市场诟病的重点，甚至于无法将B站简单定义为游戏公司或视频网站公司。加之FGO终究会逐步走向生命末期，外界对B站的长期运营能力普遍存疑。

即便是在现在，对于B站的视频生态，可以说有一半的内容靠着FGO养活。每有一位观众在弹幕里刷着“奥利给”，背后都会有一位月球人为之头秃。而那段“奥利给”短视频，最初走红于快手平台。

固守在二次元的结果，A站已经展示得明明白白。想要改变营收结构，B站必须破圈。因此，破圈，也就成了B站在过去、现在，以及未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必须走的道路。

2016年，B站赞助CBA上海哔哩哔哩篮球队，被视为二次元与体育圈的一次破壁。2019年12月3日，B站8亿拍下LOL全球总决赛3年独播权，向市场释放了进军电竞产业的决心。

近日，B站与索尼就游戏、音乐方面达成合作。在B站，即将出现索尼音乐旗下众多艺人及音乐作品。

对此，不难联想到此前国内最大的音乐MV网站——音悦台。音悦台一度成为展示歌手人气的风向标，是众多歌手打榜的首选。而目前B站音乐区的表现，有打造成一个全新“音悦台”的潜质。

另一方面，B站已经开始在自制节目上进行尝试。2019年10月18日，由凌潇肃、中国BOY等参与的真人秀《穿越吧》开播。虽然节目整体表现乏味可陈，但其中透露的经营思路值得肯定。凌潇肃凭借“你好骚啊”，在B站鬼畜区风生水起。中国BOY、萨沙是B站人气较高的UP主，具备一定的综艺潜力。B站在打造原创版权作的同时，将一些优秀UP主打造成艺人，不仅可以提高平台自身竞争力，也有利于提高受众粘性。

原创内容仍是B站的最大特色

近日，由B站鬼畜区发起的新一届黄绿合战，吸引了大批观众的围观。在第二期对决中，由UP主三木刃制作的鬼畜视频《食神（完整版）》，已经收获了180.4万播放量，4.4万弹幕。这部视频一个突出的特点，是其20分钟的超长时长。

视频的评论区，针对时长的争论颇为激烈。事实上，对于B站而言，长，恰恰是其优势所在，尤其是针对短视频平台。更长的视频，才能表达更完整的内容，更复杂的故事，也能带来更加精彩的戏剧冲突。针对《食神（完整版）》这段鬼畜，前期剧情的铺垫至关重要，为后期情感爆发埋下了种子。而这种打破常规的思维方法，更是值得众多UP主借鉴。

对于劣币驱逐良币的问题，这样的担忧值得重视。以曾经的广州FC贴吧为例，在广州恒大冲超之初，贴吧内球迷人数虽然不多，但讨论足球的氛围浓厚，众多精彩球评常见于首页。随着恒大夺取亚冠冠军，贴吧涌入大量球迷，各种无脑吹捧与谩骂慢慢增多，当初的足球氛围逐渐消失。

对此，我们无法简单评价贴吧管理层所扮演的角色，毕竟论坛本身有其特殊性。面对大量相似的案例，观众对于B站未来的担忧不无道理。在B站注册账号难度下降、答题门槛降低的现实下，众多“兴趣不一”的观众势必将大量涌入B站，而这又是B站多元化发展的需要。

对于B站，我们看到官方已经采取了相应策略，除了类似黄绿合战的官方“搞事情”，还有创作激励计划这样的长期活动。

另一方面，必须注意到，优秀的UP主，不仅要在内容质量上下功夫，在制作模式上也要与时俱进。类似于敬汉卿在视频中加入黑人抬棺梗自不必说，其视频表现形式、运镜、剪切，都有可取之处。甚至有人指出，诸如此类的制作模式，在YouTube平台早已出现。

对此，何同学的原创视频更值得被推崇。何同学，某种意义上是一位随着5G一起起飞的UP主，其介绍5G的首支视频，不仅紧随热点，语言风趣幽默，而且剪辑巧妙，剧本设计精彩。在展现5G相关技术的同时，输出了自己的观点与思考，足以成为典型案例加以研究。

或许，和过去的小破站相比，现在的UP主需要花费更大的精力，才能让自己的视频脱颖而出。而原创，仍然是B站的最大优势，也是UP主的立足之本。在社会普遍批评娱乐缺乏原创的时代，B站仍然是展现年轻人创作活力的重要舞台。

时代围城下，B站坚守的是什么？

最后，让我们聊一聊鄙视链这一话题。小众群体与大众群体，不能与高素质群体和低素质群体划等号。对于人为的以鄙视链对不同人群加以评判，并不是一种理智的行为。

过去，B站守在二次元这个小众领域，通过严格答题筛选用户，更容易将兴趣相投的人聚拢到一起。之所以原来的氛围和谐，核心原因并不在于用户素质高低，而是在于矛盾冲突较少、会员规模不大。于B站遗老而言，其自身同样具备明星粉丝的相关特点，只是追捧的对象不是人，而是平台。在B站主动拥抱大众、打破二次元壁垒的洪流下，小众与大众群体的对抗、小众产生的“被遗弃”的失落感，进一步加深了B站遗老对“外来者”的抵触情绪。

事实上，B站引以为傲的鬼畜区，充分证明了小众与大众的相辅相成关系。“淡黄色长裙，蓬松的头发”在B站引发的狂欢，客观表明小众文化本就是大众文化的衍生物。追溯到鬼畜区的元老级人物诸葛丞相，其素材更是脱胎自正儿八经的央视历史剧《三国演义》。而在鬼畜视频《食神（完整版）》中出现的人物，不仅有《亮剑》中的李云龙，还有斗鱼知名主播周淑怡，所含元素早已不局限于B站生态本身。对于部分观众而言，他们所追捧的视频，和其所标榜的态度割裂明显。

这也就不难解释，前文提到的抖音快手、明星入驻鄙视链问题。甚至于在今后一段时间内，这些现象还会呈现愈演愈烈之势。然而讽刺的是，在部分遗老对“外来者”恶语相加、鄙视谩骂的时候，这些人的所作所为，恰恰是他们之前厌恶的。而他们，正在变成从前所鄙视的那群人。而这，绝不是一个行之有效的抗议之举，更非展示自我态度的良方。

2019年12月31日，B站举办了首届跨年晚会，在众多视频网站中独树一帜。这一年，也是B站成立10周年。这场跨年晚会成为B站进入大众视野的一张名片——二次元与三次元紧密相拥，娱乐与文化高度融合。而这也体现了B站的选择：并非去二次元化，而是多元化发展。在多元发展的同时，二次元的影响力进一步得到提高。

在B站持股人中，最大股东仍是CEO陈睿，持股比例14.22%，拥有45%投票权。陈睿曾经说过一句话，“B站未来有可能会倒闭，但绝不会变质。”这句话出现的时代背景在2016年，彼时，B站的一部新番中出现了广告，进而遭到观众强烈抵触。

在大版权时代，过去的B站没法在现在生存，这是一个残酷的客观事实。看着没有插播广告的新番动画，你会看到B战在坚守的是什么。观众需要用手投票的当下，我们没有阻止低质量视频出现的能力，但我们有选择高质量内容的权利，同时用点赞与“不感兴趣”表明自己的态度。相反，每一次在不喜欢的视频里进行谩骂，都是在为你厌恶的内容拾柴添薪。

对于B站而言，原本高筑的围墙正在逐渐消失。对于B站遗老，围墙亦变得脆弱不堪。过去的小破站终将离我们远去，就像我们永远无法拒绝长大。如今的B站，已经成长为一名意气风发的少年，并被越来越多的人所接受。

最近，一首名为《少年》的歌曲火爆网路，在B站同样受到了广大观众的热捧。其中一句歌词放在此处十分应景：“我还是曾经那个少年……时间只不过是考验”。歌词中的“还”字用得相当精妙。因为我们都知道，花无百日红，人无再少年。即便我们已饱经岁月沧桑，但内心依然保有少年的纯真，甚至面带微笑，昂首前行。因为我们学会了选择，知道需要坚守的是什么，需要舍弃的是什么。

往日不可追。当你感时伤逝，对过去的小破站无法释怀的时候，请记住一句话——若有诗书藏在心，岁月从不败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