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运的火车上 我是怎么和三个“俄罗斯套娃”开黑的 _ 游民星空 Gamersky.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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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石家庄开往秦皇岛的XXXX次列车现在停止检票,请来不及进站上车的旅客。。。”
“全军出击!”
在把行李箱塞进火车座椅下的那一瞬间,我同时听到了上面两个声音。
游戏启动声和车站广播混杂在一起,再添上春运期间火车上一刻不停的嘈杂,合奏出了一曲协调又充满市井气息的交响曲。
坐在我对面正在开黑《王者荣耀》的是三个年轻的面孔,他们都穿着款式类似却颜色不同的短版羽绒服,戴着眼镜,从高到矮分别二十五六,二十出头和十七八,相似的面孔坐在一起,就像三个俄罗斯套娃。
他们是亲兄弟,老大在石家庄做销售工作,老二在石家庄某师范院校读大二,老三明年即将参加高考,为了方便在文章中区分,请允许我暂且称他们为大郭、二郭和小郭。

开黑吗?
我和郭家三兄弟的初遇说不上多愉快,当时我正坐在候车厅又凉又硬的座椅上假寐,饱受熬夜加早起赶车带来的萎靡感折磨。就在我即将把头歪向邻座女孩那一刻,小郭大声招呼着两个哥哥坐在了我的另一边。而后,这位“声音洪亮”的少年人就开始喋喋不休和哥哥们讨论些诸如“考试太多”、“手机该换了”、“二哥有女朋友”之类的生活琐事。

十分钟后,被搅了觉头的我只能忍无可忍的带上耳机掏出手机,准备靠《王者荣耀》熬过上车前的时间。
然而战局并不顺利,在我的百里守约推掉对面外塔时,敌方已经打上了我家高地,我陷入了继续偷塔还是回程守家的两难中。
“快回去参团啊,队友都死了你还怎么偷塔。”
降噪耳机都没能组拦住的洪亮声音在我身侧响起,小郭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住了话题,正伸头看着我的屏幕。

我不太习惯这种陌生人自来熟的搭话,隐蔽的斜了他一眼,装作没听见一样继续偷塔。
“哎呀,我就说了吧,偷不下来的。”
偷塔未果,遭遇敌方花木兰偷袭,在屏幕变成黑白后,我又听见了哪个洪亮的声音。这次再装作没听见就不太合适了,我只能摘下耳机。
“不好意思,我刚刚戴着耳机,你刚才是和我说话吗?”我觉得自己脸上的迷茫装的很真实,就像一个刚刚从自己的世界中露头的,木讷不善交流的死宅。
但这依然没能止住小郭自来熟的搭话,见我终于回话,他的声音更大了。
“复活以后别单带了,快参团吧,你们家都快被推完了。”
然而已经没用了,在他的插嘴和我有爱理不理的回话下,对面再次把我方团灭,最终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大大的“失败”。

“可惜了,你没起来,对面芈月太肥了。”
小郭表现的就像是自己输了游戏一样,满脸失望,坐在他身边的二郭也应和的点头。
“你是也坐KXXXX不?还半个多小时才发车呢,要不要一起开黑?哥,一起来不?”总结完我的败局后,小郭一边兴致勃勃的向我发出邀请,一边示意两个哥哥开手机。
说不清自己哪根筋搭错了,我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紧接着,就像排练好一样,大郭、二郭和小郭三个人用同一边手同时从羽绒服内兜掏出同款手机,然后同时发问:
“微信还是QQ?”
我愣了三秒才呆呆的回答:“微,微信。”
那一刻,我大概就像一个傻子。

礼貌就是疏远的另一面
“Hello,小哥,又见面了。”
小郭坐在我对面笑眯眯的打了个招呼,然后又低下头把注意力集中到了游戏上。
这大概就是孽缘吧,费力的挤上车后,我竟然又见到了那三个俄罗斯套娃。
“这也太巧了吧。”
看来我在火车上补觉的计划又要泡汤了,此时此刻,我脸上的笑容一定很僵硬。

“你们也是回家过年?”为了缓解尴尬,也是怕他们接着拉我一起游戏,我开始没话找话。
“对,我们去秦皇岛。”这次回答我的是大郭。
他们是土生土长的秦皇岛人,但在大郭快上初中时,就举家搬迁到了石家庄。大郭、二郭好歹在秦皇岛生活过很多年,小郭对秦皇岛的认知则大部分都来自幼年的模糊记忆。郭家三兄弟的父亲是搞装修的,常年在外跟活,母亲则经营一个定制窗帘的小店,也算是夫唱妇随。大郭还好,虽然已经工作,但依然住在家里,二郭和小郭都住校,一年到头几乎见不到父亲几面。

“这不是年底没啥活嘛,我爸妈先回秦皇岛了,我俩一直等他放假才一起回去。”大郭戳了戳小郭,毕竟是高三学生,放假确实要比别人晚一些。
虽然年龄各有差距,但郭家三个俄罗斯套娃长相都差不多,不过性格却天差地别。小郭和大郭都比较健谈和自来熟,正读大二的二郭就相对来说要内向一些。顺带一提,他们兄弟三个里小郭的《王者荣耀》段位最高,离星耀只有一步之遥。
明年就要高考了还这么高的段位,学习成绩肯定不咋地。候车时那局莫名其妙的开黑看到他的段位,我曾经这么腹诽。
“你们兄弟感情不错啊。”
看着窝在座椅上打了不亦乐乎,不时还喊出“哥,快来上路帮我抓啊!”“郭二你上个毛啊!”“稳点!稳点!”的三个套娃,我情不自禁的说。

我是独生子,并没有兄弟姐妹,尽管有几个表兄弟,但随着走出学校,离开家乡在社畜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关系也逐渐变得冷淡。除了每年过年在老人住处聚会时,我平时几乎不会和那些同代的表兄弟有任何联系。而即使是过年期间见面,也早就没了小时候窝在一起偷偷玩游戏的亲密,更多表现出的是一种“符合社会期待”的礼貌。
而有些时候,礼貌就是疏远的另一面。

记忆中和表兄弟们最亲近的时候都是沉迷游戏的年纪,那时大家会一起偷偷去街机厅打《拳皇97》和《西游释厄传》,然后几个人被家长拎到一起三堂会审;会聚在唯一有两台电脑的我家联机打红警,争论天启坦克和光棱坦克哪个更强;我会一整个暑假每天驮着小霸王,冒着烈日骑着自行车穿越半个县城去表弟家一起打《魂斗罗》,虽然那时我们都不知道30条命怎么调出来。

但随着大家纷纷长大,一个个离开家乡去外地求学、求职,最终四散离去在人海茫茫。用游戏维系起的记忆似乎逐渐变黄封存,只有在偶尔像现在这样写文章时才会从脑海深处翻出来,擦拭掉灰尘,短暂的悲春伤秋过后继续丢到脑后。
社畜的生活这么多艰难和挑战,哪里有时间留给回忆。

祝你新年快乐
但其实“俄罗斯套娃”们平时也很少聚首,大郭做销售工作每天东奔西跑,二郭在大学住宿,一个月只会偶尔在家住几天,小郭上的是寄宿高中,每个月只有一天半假期。尽管同处在一个城市,但郭家三兄弟同样是聚少离多。
而随着日后大郭有了自己的家庭,二郭和小郭也踏入了社会,想必他们也会逐渐在新的家庭和社会关系里越走越远,慢慢成为越来越远的交叉线。
不过看着他们挤在火车座椅上一边互相呼喊一边用扭曲的姿势握着手机开黑的场景,或许我想的太多了吧。
或许现在能让他们三个聚在一起大呼小叫的是《王者荣耀》或是别的什么,五年后,十年后,当他们有了新的生活和经历,有了新的家人,承担了新的责任,维系他们之间感情的,会变成别的什么。但不管那是什么,它都是感情与血源的表象和违纪。
“要一起来开黑吗?”
随着火车逐渐驶离石家庄,套娃们的战局结束,小郭向我发出了邀请。后来在火车上和郭家三兄弟还说了些什么我已经记不太清了。只是记得,我终究还是没能在火车上补觉。也还记得,在即将下车到站时,挥别三个套娃时小郭说的那句新年快乐。
是的,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