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不是政治 但《文明》到处是对政治的暗示 _ 游民星空 Gamersky.com

本文编译自美国Politico杂志，原作者MICHAEL PECK，原标题为“The Hidden Politics of Video Games”，由于原文部分内容不适合刊登，部分提法、文字和段落较原文有删节和改动，配图则是本站编辑自行添加的

　　想象一下，假如在中世纪，人类就发明了电子游戏。这时，你刚在领主的地里忙碌了一天，便一头扎进了跳蚤肆虐的茅屋，蜷缩在烟熏雾绕的壁炉旁，打开了12世纪的Xbox，玩起了最喜欢的游戏。

　　尽管你后背隐隐作痛，肚子空空如也，但这部名为《骑士召唤》的游戏，却把你带进了截然不同的世界中：在这里，你不是个下贱的农奴，而是个英雄。至于你的使命，也不是带领贫苦大众摆脱奴役，而是为神圣的王权而战！随着宝剑挥舞，叛乱者血肉横飞——谁叫他们敢亵渎上帝的法则——赋予下三滥的农民以投票权。

Nerd，Nerd never changes……

　　在冒险期间，你还会遇到许多人，他们的想法简直无耻至极：有人宣称国王不该征税！还有人认为贵族该交纳比农民更多的税金。

　　“让这污浊的思想留存于世，是多么的可耻啊！”你自言自语道：“他们真该被游街、示众、送进疯人院，或者在众目睽睽之下处以绞刑。”

关于那部《骑士召唤》的画面，脑补下《骑马与砍杀》即可

　　这样的游戏，对21世纪的我们来说似乎有些奇怪，甚至令人恶心；但不妨假设一下，一个生活在12世纪的农奴，在见到GTA等游戏时的反应。由于他生来就处在宗教和骑士精神的影响之下，但现在却要面对谋杀、毒品交易和卖淫，他也许会因此认为：未来1000年，人类的“进步”不过是让人能大摇大摆地当个流氓——相较之下，生为农奴简直是天大的幸运。

　　事实上，无论游戏还是玩家，它们身上都会反映出所处时代的价值观。如果说今天的游戏中，到处充斥着宣扬暴力的高科技武器，那么可以负责任地说，这种现象不过是当今社会的衍生品。同样，这种影响也不是单方面的，举个例子：游戏中暴力情节的泛滥，已经对人们的现实生活产生了冲击。

　　在20世纪70年代的《Pong》中，游戏不过是一局和平无害的虚拟乒乓球，但如今上市游戏却要接受分级，以保护孩子免受虚拟暴力的侵袭。甚至有政治家们发出呼吁——将游戏和烟酒等一样，贴上醒目的警告标签。

　　但耐人寻味的是：游戏可以被批评为过于暴力，过于浪费时间，或是过于脑残，不过，人们极少批评游戏中掺杂了政治倾向：毕竟，娱乐是娱乐，政治是政治，难道不对么？

虽然游戏中掺了政治私货，但有些私货还是不错的……

　　然而，有时情况并非如此。风靡全球的游戏《模拟城市》就是例子，它在1989年首次亮相，在其中，你可以从零开始规划你的城市，决定在哪里修建道路和警察局，或是将某片土地规划为住宅或商业区。事实上，在游戏中，你不仅是城镇的创始人和统治者，还是当地名副其实的神——你甚至可以随便建造或拆毁一个街区，让现实中的市长只有羡慕的份。

《模拟城市》第一代封面，其中，你扮演的实际是一个城市的神

　　不过，至少有个方面，现实中的市长会嘲笑幼稚的你：因为你终会发现，经营一座城市比建造一座城市更难。随着游戏进行，你的小镇最终会发展成大都会，这时，城内的犯罪将飙升，交通将出现堵塞，居民也会要求更多的市政服务——它们都需要大量的资金。这就引出了一个关键设定——税率。其中，你需要平衡地产、商业和工业的关系，对穷人、中产阶级和富人的税率应有所不同。正是因此，《模拟城市》提供了一个机会，其中，你可以将最疯狂的财政设想付诸实施。

《模拟城市》的税收设置页面，其中展示了一个关于税收的经典定律

　　其中，你完全可以所有税率设置为零，从而打造一个遍地派对的乌托邦；当然，你也可以对“万恶的有钱人”征收99％的重税，将从而将经济的领导权交给“无产阶级”。但无论哪种方式，你都会发现，游戏中的经济模型参照了著名的拉弗曲线（Laffer Curve）。作为“供给学派”的理论宠儿。拉弗曲线假定，在税率到达某一点前，提高税收将增加财政收入，但一旦高于该点，财政收入反而会减少——因为由于税率过高，人们将失去赚钱的积极性。

拉弗曲线示意图，相信对经济学有所了解的读者都曾听说过

　　基于拉弗曲线，精明的《模拟城市》玩家会很快发现游戏中的最佳税率。上市后不久，一个网站便已计算出，根据模拟城市的经济模型，游戏的最佳税率应该是穷人12％，中产阶级11％，富人10％。换句话说，要想玩好《模拟城市》，你就必须践行供应学派的理论，让穷人比富人多缴税——要是放到现实中，恐怕人民就该上街示威了。

　　《模拟城市》虽然只是游戏，但需要指出的是，对许多人来说，他们正是因此完成了经济学启蒙。一位知名的金融记者写道：“和许多同龄人一样，我的第一次经济学接触不是在书本或课堂，甚至不是在新闻中：而是这部游戏。”许多玩家也指出：“即使我在大学学习商学和经济学之前，《模拟城市》已经让我了解了供给学派的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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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登场的，是那些让人不快的私货……

　　扮演政治启蒙角色的游戏不只有《模拟城市》，在《民主制度3（Democracy 3）》中，你可以组建的自己的政府，在《海岛大亨》系列中，你扮演的是一个拉丁美洲的政府首脑——可以通过大肆搜刮、填充自己的瑞士银行账户。在1976年的、反映星际战争的桌游《上帝之火》中，玩家通过扔骰子的方式决定政府的类型：比如，极端主义政府只会建造军舰攻击邻国，温和政府会相对更重视经济增长上，至于极端的保守派只会在行星防御上花钱，以保证国内不会发生暴动。

《海岛大亨3》封面，这身绿色军服和大胡子让你想起了加勒比地区的谁？

　　然而，政治和游戏结合的最佳案例是《文明》，自1991年首作登场以来，它便是脍炙人口的经典。在游戏中，玩家要领导一个国家从青铜时代发展到太空时代，并在领土内兴建城市、研究科技、建造奇迹，同时还要派出军队开疆拓土，消灭各种危险的对手。

　　《文明》能风靡25年，一个重要的原因是，没有一个游戏像它那样，捕捉了人类社会发展的轨迹。更让人废寝忘食的是，你能在游戏中亲历国家的崛起——期间包含的大事件既有轮子的发明，也有把星际飞船派往外太空……《文明》的设计师席德·梅尔表示，许多家长和老师都对他表示感谢，因为这些游戏激发了孩子们对历史的关注。

　　但《文明》令人上瘾，还因为它自身充当了一个关于政治制度的终极沙盒：其中，你可以将意识形态和经济系统组合在一起，直到你自己满意为止：你可以建立一个推崇环保的警察国家，一个奉行和平主义的君主国家，一个允许言论自由的法西斯国家，或是一个推行自由商品经济的神权国家。不论你管这种心态叫“好奇”、“狂想”还是“控制欲发作”，创造这些社会本身，就是一件极为令人着迷的事情。

《文明6》中的政治制度页面

　　根据历代《文明》的设定，每个政治制度都有优势和弱点。其中，专制制度（Despotism）不是最有效率的，但政府运行的维护费用却很低；而官僚制度（Bureaucracy）维护费用较高，但可以给你首都的生产力和金钱带来加成；而在宗教信仰上，政教合一体制会提升军队的战斗力，而信仰自由则意味着，你统治的居民会更快乐，科技进步也会大幅加快。

　　在所有的政府类型中，民主国家对经济和科学的加成最大，因此，假如玩家想好好种田，或者追求科技胜利，民主就成了他们的必然选择。当然，这种政体并非没有缺陷，比如人民容易受厌战情绪（war weariness）的影响——就像越战期间的美国一样，战争持续的时间越长，国内就越有出现暴动的可能。

　　另一方面，对于那些喜欢征服胜利的玩家，他们必然会选择法西斯主义、苏联意识形态和神权等专制制度。比如在《文明3》中，一个有苏联意识形态的国家，将不会出现任何厌战情绪，这意味着它可以不停的发动战争；而《文明4》中，法西斯政府甚至可以创建一个警察国家，从而大幅提高军事工业的生产率。除此以外，在窃取敌人技术以及煽动叛乱上，上述政权的优势也很大——这种设定隐藏的信息，其实是相当耐人寻味的。

《文明5》截图

　　它们听起来很是熟悉——对美国和欧洲人来说尤其如此，因为这符合他们的价值观：其中，民主制度是富有创造力的，但不太适合战争；但专制制度截然相反，它虽然很难保证国内繁荣，但对外却很粗暴野蛮，而且经常从“民主国家”窃取先进技术。甚至不客气地说，如果将《文明》浓缩成一本书，它完全可以充当美国高中生的公民素质课本。

　　尽管后来，一种自我怀疑的价值观在西方扩散，并且对上述观点构成了冲击，但令西方主流自由主义者们放心的是，即使游戏中外星人的表现，也证明了他们的理念“放之四海而皆准”。比如，在反映太空开发的、类似《文明》的游戏《银河霸主2》和《银河霸主3》中，信奉民主制度的种族——如人类——能获得科技和资金上的加成；而另一方面，长得像虫子一样、信奉中央集权的Klackon族对科研极不擅长，但生产率却高得惊人，至于这影射的是现实中的哪个国家——话不多说，相信你懂。

《银河霸主》中的Klackon族，其特点是不擅科技，但生产力奇高

　　需要说明，在此类游戏中，还有一些设定不仅存在着立场上的争议，在事实上也很难站住脚。《文明4》中，选择苏联制度可以增加粮食和工业生产，减少腐败产生的浪费，但1980年代，为面包排队的莫斯科市民有话说。专制政权不善于研究科技？1944年的伦敦人民发来贺电——纳粹的V2导弹炸掉了他们的屋子。民主国家有科学加成？在《文明3》中，发现进化论的国家科技水平会上升，既然如此，那为什么在2005年，美国堪萨斯州教育委员会居然会禁止在课堂上教授进化论呢？

纳粹德国的V2导弹，它不仅是一种武器，也为人类探索太空奠定了初步基础

　　在《文明》系列的设定中，最尴尬的是，虽然美国人不会对其感到难堪，但其它国家未必如此。按照游戏中的说法，民主国家一定先进和繁荣的，是一个国家接受了近代文明、摆脱了原始蒙昧的标志。但假如换一种情况，如果《文明》是朝鲜开发的，一定会说美国的制度很烂。同样，假如它出自某个中东国家，那么在其中，大概也不会把宗教自由说成文化开明的标志。假如《模拟城市》系列的开发者是瑞典，那么，它也许会结合自身的经济模式，鼓励对富人收取重税，这时其中的理想税率也许就成了59%。

　　这时，看到游戏的美国人是否还会心安理得呢？

等等，先别着急开喷……

　　当然，需要指出，不管你是否赞同游戏中的政治观点，都需要牢记一个事实，尽管其中可能有政治偏向，但作为游戏，为模拟现实，你必须做出某种假设，尽管这种假设可能是偏颇的，并且注定无法讨好所有用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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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种情况在现实中也不例外，每年各个国家的军队都会进行推演，这些推演的内容如果曝光，一定会引起许多外交纠纷——因为其内容大多是这样的：要拦截A国的远程导弹，我方要部署多少套防空系统；为了击沉B国的航空母舰，我们应怎样提升空军的远程打击能力？

两次世界大战之间，英联邦曾策划了入侵美国北部的军事计划，虽然在当时双方的战争几乎不会发生，该计划实际是对参谋资源的浪费，但有这份计划，至少避免了美国选举出一个疯子总统后，英国陷入手足无措的局面发生，这就是所谓的“聊胜于无”。同样，许多游戏的设定也是如此

　　以上推演不仅充当了许多游戏的鼻祖，而且还反映了一个基本的事实：虽然其中构想的战争永远不会爆发，甚至假设的前提都子虚乌有，但这些假设本身是必要的——否则，国家和军队的决策会建立在天马行空之上，从而导致严重的资源浪费。

　　同样的情况适用于游戏领域，你可以说其中的设定存在偏颇，但如果不是它们，许多游戏可能根本不会诞生。拿《模拟城市》作为例子，在游戏的经济环节，开发者完全可以偏向凯恩斯主义，即认为提高税收和公共支出才能保证社会繁荣。不过，无论自由市场还是凯恩斯主义哪个正确，它们只会通过政府产生影响，在游戏中，选谁对于我们其实无关紧要。另外，作为一款城市模拟游戏，在《模拟城市》中，经济环节和税收制度是一种必需，作为游戏，它也必须对玩家的决策——如选择特定的税率——做出奖励或惩罚。换句话说，在学者们争论出“哪种经济理论才是对的”，或是“什么才是最好的政府形式”之前，对于各种观点，游戏中必然会出现厚此薄彼的局面。

游戏是否会影响政治立场？这是个玄学问题

　　尽管如此，人们仍然会提出一个问题：游戏是否会影响玩家的政治立场？实际上，这就和《GTA》是否助长了暴力一样，是个有争议的问题。在未来，难免会有受《模拟城市》启发，转而发奋读书的经济学家，或是在年轻时沉迷《文明》不可自拔的国家领导人。

　　游戏研究者伊恩·博格斯特（Ian Bogost）更在著作《雄辩的游戏》中写道：

　　“电子游戏可以破坏和改变一个人对世界的基本态度和信仰，从而带来长期、潜在，但又显著的社会影响。”

　　事实上，在2004年总统大选期间，博格斯特便参与设计了一部名为《霍华德·迪恩，为了艾奥瓦（Howard Dean for Iowa）》游戏，以便为政治家霍华德·迪恩在2004年参加总统大选拉票。而这部游戏不是孤例。

《霍华德·迪恩，为了艾奥瓦州》

　　比如说在几年前的巴以冲突期间，哈马斯和以色列的程序员就很活跃，当然，他们的游戏最终被Google APP下架，同样，苹果商店也移除了反映叙利亚内战的作品，因为其中有许多已经成了宣传工具，同样，美国五角大楼将未来的战争划分成了5个战场：这就是空中、地面、海上、外层空间和电子领域。而在未来，游戏也许将成为第6个领域。

　　不过，对于电子游戏和政治的关系，我们可能无法得出一个确切的答案。在“电子游戏是否会助长暴力”这个问题，至少有一些指标可以加以衡量，比如在罪犯接触电子游戏的比率，以及特定种类游戏玩家的犯罪率。但政治就不一样了，你如何证明，在玩了《模拟城市》之后，有人将他们从A党转而支持了B党？你又如何证明，是《文明》系列，让某人改变了根本的政治信仰？

　　事实上，信仰是各种事物中最不可捉摸、也难以衡量的东西。从家庭和同事，从书籍、电影到电视广告，塑造它的因素多种多样，游戏只是其中之一。不过，需要指出的是，像《文明》和《模拟城市》等游戏有独特的一点：在其中，我们可以体验人类无法亲历的事情。

对于FPS游戏，你可以通过前往射击场获得一种替代体验品，但策略类游戏明显不一样了……

　　在车枪球类游戏中，我们可以穿越枪林弹雨，或者驾驶战机摧毁敌军目标，虽然这一切对于平凡人非常遥远，然而，在现实中，它存在某种程度上的替代品——你可以前往射击场或是飞行俱乐部。但战略游戏则不然，在现实中，你如何统治一个有数千年历史的国家？改变一个社会的政治经济制度？你如何像个木偶大师一样，引导市民的行为，推动经济持续增长？即使是国家领导人，也极少拥有这种机会。但在策略类游戏中，你却可以随心所欲。

　　这种体验将如何影响现实，是一个有待讨论的问题。然而，在如今，当无数人面对跨国公司或政府机构的支配茫然无措时，那么，虚拟现实可能就是最接近我们、让我们通过自己的愿望改变世界的方式。

　　假如游戏真能改变我们的信念，那么未来，它们可能确实成为政治的一部分：在那时，在人类的生活中，Xbox和键盘，也许将变得选票一样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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