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萨克秘史:曾是强盗和雇佣兵 如今只忠于俄罗斯 _ 游民星空 Gamersky.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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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问一名哥萨克“你的祖先是谁?”得到的回答很可能是“谁在乎?”因为在他们的传统中,土地和战利品无疑比弄清自己的祖先更重要——甚至哥萨克自己的历史学家,有时也会对此不知所措。按照《大不列颠百科全书》的说法,“哥萨克”来源于突厥语“kazak”,意为自由人或流浪者,如果分析一名哥萨克的基因,我们还会发现,他身上可能同时具备鞑靼人、斯拉夫人和高加索山民的血统。
短暂的历史和淆乱的起源,让哥萨克很难被称作是一个民族,相反,它们更像是一个族群——让他们联系在一起的,也并非某种天生的纽带,而是一种相似的生活方式。不过需要指出,尽管不是一个民族,但他们的影响却比许多民族更大:比如他们曾让世界感到恐惧;比如,他们永远改变了欧亚大陆的政治版图。
今天提到哥萨克,人们心中首先想起的一定是照片中身着黑衣、头戴羔皮帽、佩戴短刀,胸前插满火药筒的形象,但这实际是18世纪以后、库班哥萨克和高加索哥萨克的装束。他们早期的服饰介于斯拉夫农民和鞑靼游牧民之间
颠簸的编年史
也正是因此,哥萨克的起源只能从只言片语中寻找,首次出现是在14世纪,在黑海沿岸、希腊商站的记录中提到了“哥萨克”——他们的是活跃在内陆的一群强盗和土匪。而从15世纪之后,这群桀骜不驯的战士逐渐作为佣兵为世人所知。
最初的哥萨克其实可以分为两类:一种是所谓的“自由”哥萨克,他们是一些游荡的草原强盗;另一种是“城镇”哥萨克,他们从成年起便为军队服役。
尽管今天常被混为一谈,但两种哥萨克的境遇截然不同:“城镇”哥萨克自视为职业士兵,而“自由”哥萨克所做的,则是在边境地区给他们制造冲突和纠纷。事实上,前者始终无法接受“哥萨克”的身份——在服役结束后,他们往往会融进俄罗斯人之中,至于其所在的部队,则在17-18世纪被改编成了正规军。
而后来文学和小说作品中描写的哥萨克,往往都有一个“自由”哥萨克的祖先,由于生活方式使然,他们也逐渐同周围的其它民族——如鞑靼人、俄罗斯人和乌克兰人等产生了差异。尽管在随后几百年,他们哥萨克经历了无数次迁徙,并逐渐散布到整个欧亚大陆,但他们的传统并没有消失,而是被保存到今日。
一幅后人描绘的、早期哥萨克的形象,画面中他正和同伙一道洗劫农庄,远处还能看到四下奔逃的农民
如今哥萨克的起源有两处,其中之一是今天的乌克兰,他们可以追溯到一群名叫“扎波罗日哥萨克”的人身上;而另一部分则源自盘踞在俄罗斯南部的、一群耀武扬威的不法之徒——他们后来成为顿河哥萨克等许多族群的直系祖先。
“自由”哥萨克的生活方式最初很像牧民,主要生计是狩猎、抢劫和盗窃牲口。他们用马刀和长矛把自己武装起来,在所经之处大肆掳掠。但有趣的是,这些小到数人,多到上千人的团伙,根本不在乎血统——只要你有一匹马,并且愿意过刀尖舔血的生活,你就可以加入,事实上,第一位有据可考的顿河哥萨克首领——萨里-阿斯曼(Sari-Asman)甚至是一位鞑靼人。
当然,在顿河流域,“自由”哥萨克的骨干仍然来自俄罗斯,他们中很多出身农奴,因为不堪压榨逃离了赤贫的村庄,其中还有流离失所的难民,以及被通缉的强盗和惯犯。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点:急于摆脱过去的生活,进而寻找一片“自由”的乐土——为了相互保护,也为了在杀戮中幸存,这些哥萨克的小屋聚合成村庄和城镇,最后形成了割据一方的佣兵集团。
如今乌克兰民间故事中最著名的人物——哥萨克马迈——身上,就有许多早期哥萨克的影子,他豪爽而狡黠、崇尚自由、举止粗鲁,在平原上到处游荡。如今,哥萨克马迈已经成了乌克兰民族的象征之一,其形象甚至出现在了该国发行的钱币
16世纪、今天的俄罗斯南部和乌克兰东部,曾经同时活跃着五个征战不休的国家。它们是克里米亚汗国、喀山汗国、诺盖汗国、阿斯特拉罕汗国和莫斯科大公国,其中,前四个国家由来自亚洲的游牧民组成,普遍信奉伊斯兰教,而信奉东正教的莫斯科公国位于北方,如猎鹰一样注视着四个对立的异族政权。
在混战中,各个统治者都曾将哥萨克当成棋子,但其中,只有莫斯科大公伊凡四世(即后来著名的“伊凡雷帝”)发现了这些草莽英雄的深层价值,从1570年开始,他将一盘散沙的顿河哥萨克用金钱收买过来,让他们在对抗鞑靼人的战争中冲锋陷阵。
《文明》系列中的伊凡四世,他也是俄罗斯历史上的第一位沙皇
作为这种策略的副产品,顿河哥萨克仍然形式上保持着“自由”,但行动上愈发听从莫斯科的指挥。1579年后,他们站在沙皇一边参加了利沃尼亚战争,以对抗在后者在西方的宿敌——波兰和立陶宛。与此同时,周边的鞑靼人也感受到了威胁——就在和伊凡四世合作之后,哥萨克便开始像牛虻般,对游牧民的商队和牲畜展开了大规模洗劫。
鞑靼人当然清楚阴谋的幕后主使,将这些人称为“莫斯科哥萨克”,而在另一面,伊凡四世则始终玩弄着两面手法。在谴责上述暴行的同时,他又和哥萨克首领们相互勾结——通过这种策略,哥萨克实际充当了莫斯科的前哨,将后者的领土一直拓展到了里海沿岸。同时,在伊凡四世的笼络和扶植下,顿河哥萨克也逐渐从散兵游勇,变成了一个特立独行的军事集团。
创作于16世纪上半叶的奥斯曼土耳其细密画,表现了土耳其骑兵同哥萨克作战,当时,后者经常袭扰其在黑海南岸的附属政权
16世纪末,顿河哥萨克人数已经达到了数万,成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族群,同时,他们也形成了许多独特的传统,许多传统后来成了他们引以为傲的特点。有趣的是,尽管和鞑靼人的关系不共戴天,但哥萨克却从中沿用了许多习惯和传统。比如说,在哥萨克方言中,首领被称为“阿塔曼(ataman)”,队长是“esaul”,贡品是“yassak”,亚洲元素也在其服饰中随处可见。
尽管哥萨克在传统上接近游牧民族,但并不意味着他们居无定所:由于他们无法在草原上过冬,一旦抵达某个地区之后,他们就会沿着大河建立营地,这些营地后来发展成为村镇和商站。
一个19世纪的哥萨克村庄,这些村庄规模不大,由若干农舍、马厩和一座木制教堂组成,由于居民不进行商业活动,和周围的市镇相比,这些村庄显得有些落寞和凋敝
在当时西方人的记录中,如此描述这些有哨所性质的居民点:
“每个村都有一座教堂,一座市政厅,一名首领,几名队长。教堂被认真地用砖石砌成,状态良好,普通民居则为木制,有石砌的地基,室内装饰着宗教画像,从外表上看,它们显得比传统的俄罗斯民居更整洁和干净……”
在这些居民点中,顿河哥萨克极少务农,他们耕种的技巧也并不高超,因为他们宁愿把时间花在战斗和抢劫上,另外,他们也是优秀的渔民和海盗。早在16世纪初,顿河哥萨克的船只便在顿河和伏尔加河上航行,并将航线拓展到黑海和里海,在此期间,他们也曾多次洗劫了沿岸的鞑靼和土耳其人定居点。
扎波罗日哥萨克甚至偶尔还进行“海上远征”,上图表现的就是哥萨克的船队驶入卡法港,销售捕获的穆斯林奴隶时的情景
这种桀骜不驯的生活方式,让哥萨克自认为高人一等,他们耻于将自己和农奴相提并论,对经商的犹太人则充满了仇恨,如果不是因为彼此有合作关系,其中的一部分人对沙皇的权威也极端不屑。在内部,哥萨克实行军事民主,在团伙内人人平等,据说,这种思想是在诺夫哥罗德共和国灭亡后、随着难民一起带过来的,也有人说,这是面对压迫时、流亡者们的自然反应。不管什么原因,有一点毫无疑问,这种民主贯彻的非常彻底,在顿河哥萨克诞生初期,其首领的职位是完全开放的——甚至新成员都有资格参与竞选。
哥萨克们的首领被称为“阿塔曼”,他在战争中有绝对的权力,和平时期,他要听命于一个议事机构——“克鲁格(Krug)”。他们之间的关系,很像今天西方的总理和国会,每个成年男哥萨克都有权在“克鲁格”上发言,而“阿塔曼”负责执行“克鲁格”的决议,并确保所有法律得到遵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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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期的顿河哥萨克将土地视为公有财产,在放牧、狩猎和捕鱼时,每个家庭都有平等的权利。在地广人稀的顿河附近,他们最初几乎完全不用为生存问题担心,他们的粮食来自抢劫和沙皇的贿赂,大平原充当了宽阔的牧场,河流则盛产各种鱼,真正紧缺的只有盐,但哥萨克很快在下游开辟了盐田,并将这种稀缺资源出口,以换取武器和金银。
从这些人当中中,还分出了一个名叫伏尔加河哥萨克的群体,严格地说,他们存在的时间非常短暂,在历史的悠久程度上也不能和顿河哥萨克相提并论,然而仅从历史地位的角度,其影响却相当深远。
宽广浩荡的伏尔加河,它源头在俄罗斯北部地区,最终向南流入里海,活跃于当地的伏尔加哥萨克,充当了后来许多哥萨克族群的祖先
伏尔加哥萨克的前身是顿河哥萨克中的船夫,他们在土地和战利品的驱使下来到了伏尔加河沿岸定居。当后来,沙皇的战船满载着士兵,从莫斯科附近抵达时,发现已经有许多“不法之徒”捷足先登——它们规模虽小,但对扩张中的莫斯科来说却是心腹大患——他们只要活动一天,就会将目光对准这条河流上的军方补给船。
1577年,莫斯科的军队扫荡了当地的许多哥萨克村庄,至于幸存者则不得不四处逃亡。其中一部分回到了顿河平原,而另外一部分来到了亚伊克河(即今天的乌拉尔河)沿岸,成为亚伊克哥萨克的前身。至于其他的人则来到了高加索山脚下,并在一条叫捷列克的大河旁定居,而另一些则逃往了西伯利亚——他们将给东方的政治版图带来天翻地覆的改变。
扎波罗日哥萨克:刀尖和马背上的国家
接下来让我们把目光投向乌克兰——哥萨克的另一个起源地。和如今的政治版图不同,16世纪时,这里是立陶宛-波兰联合王国的领地。对生活在当地的乌克兰人来说,他们在这里的待遇并不比莫斯科治下更好:波兰统治者将其视为外族,强迫他们抛弃东正教,进而皈依天主教。除此之外,他们还对乌克兰人课以重税,并和犹太商人勾结在一起。
为了逃避波兰统治者的迫害,一部分乌克兰人踏上了迁徙之路,在当时,统治南方的是鞑靼人,因此这些难民唯一的出路,就是逃往人迹罕至的第聂伯河和顿河地区。就在他们的定居点初具规模后,乌克兰贵族和他们的私人武装也接踵而至,并向这些难民收取重税。在生存的威胁面前,普通农民和小地主只能向哥萨克求援。
现代人复原的、扎波罗日要塞遗址,它其实是在今天扎波罗日市郊外的一座小岛上
这也是扎波罗日哥萨克崛起的原因所在。其中,“扎波罗日”代表了他们活动的区域——一座典型的哥萨克殖民据点。大约在1530-1550年间,一些从乌克兰来的佣兵抵达了第聂伯河沿岸,并在一座沼泽环绕的岛屿上定居,这个易守难攻的据点被命名为“扎波罗日”,意思是“瀑布上的土地”。
当年,奠基者们只是将扎波罗日当成了一个庇护所,并且完全没有想到,这里将最终建起一座独立的城市。从血缘上看,扎波罗日哥萨克的主体是乌克兰人,但另一方面,他们在习俗上又和顿河哥萨克非常接近——这也许是由于两者的生活方式相似所致:他们都在平原上充当牧民、强盗和佣兵,对手主要是生活在克里米亚的鞑靼人,但同时也愿意为一切付钱的金主效力。同时,他们也是技艺高超的水手,在后来,他们甚至组建了一支舰队,这支舰队在1615年潜入了君士坦丁堡,并将港口付之一炬。
油画:扎波罗日哥萨克与克里米亚鞑靼人作战
不过,另一方面,扎波罗日哥萨克还是有许多特立独行之处,这主要体现在它们的社会组织上;和平时携带家眷的顿河哥萨克相比,扎波罗日哥萨克更像是一群职业士兵,他们的活动中心是哨所和兵营,这里平时完全禁止女人出入。在作为职业军人长期服役之后,他们才会被允许在村庄中定居,进而组建一个正式的家庭。由于难民越来越多,扎波罗日哥萨克也日渐壮大,按照统计,1621年,其已经能动员超过数千名士兵。
1590-1619年期间,一名使用火枪的扎波罗日哥萨克,差不多从这个时期起,哥萨克开始使用火器
如果从扎波罗日出发,沿着第聂伯河上行,穿过沿途最大的城市基辅,你还会在北面发现另一群哥萨克的踪迹,这就是已经消失的“乌克兰哥萨克”,尽管被认为是“哥萨克”的一部分,但起源却和其它哥萨克截然迥异。一般认为,这些“哥萨克”来自波兰雇佣的“城镇哥萨克”,或是和扎波罗日哥萨克并肩作战的难民武装和雇佣兵,由于生活方式的近似,他们对“哥萨克”的身份产生了一种潜在的认同感。
波兰统治者一直试图拉拢和控制“乌克兰哥萨克”。1578年,他们甚至任命了一位阿塔曼,并要求对所有“哥萨克”进行登记——上述举措的动机其实非常简单,这就是将这群剽悍的战士纳入管辖之下,进而将他们投入到对外作战。
在17世纪,哥萨克同样效力与波兰,并在这个国家的历史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甚至影响了后来许多的文化作品。比如最近的战略游戏《哥萨克3》,其开发者就是波兰人,再如《巫师3:石之心》中的欧吉尔德和他的“野猪军”,其形象就取材自活跃于当年波兰东部的哥萨克群体
但别有用心的波兰人低估了一个事实,哥萨克天生桀骜不驯。即使对那些完成登记的哥萨克,繁重的压榨也让他们深感不满——到1648年春天,哥萨克暴乱已如野火般四下燃烧,而这次暴乱的领导者曾在波兰军队中服役,足迹远至今天的法国,他的名字叫波格丹·赫梅利尼茨基——乌克兰人称他是伟大的爱国者,波兰人则视其为杀人恶魔,不过双方都赞成的是,这位哥萨克是一位勇士,他自己组建起一支大军,并将波兰军队赶出了第聂伯河平原。
油画:赫梅利尼茨基进入基辅
在这场血腥残酷的战争中,赫梅利尼茨基先与鞑靼人结盟,同时还向扎波罗日哥萨克求援,同时他也清楚地知道,以上只是权宜之计,必须寻找更稳固的帮手和靠山。于是,他将目光投向了莫斯科。当时,后者正在西面同波兰作战。
双方在1654年签署了《佩列亚斯拉夫协议》,其原件至今保存在莫斯科的档案馆内,虽然俄罗斯和乌克兰的历史学家对内容仍有争议,但其中仍有几个毋庸置疑的要点:沙皇承认赫梅利尼茨基的乌克兰为一个独立的国家,而乌克兰则承认莫斯科对他们的“宗主权”。后来,人们发现,该条约实际是将浴血奋战的成果交给了莫斯科,于是,它也成了一连串叛乱的导火线。
赫梅利尼茨基心力憔悴,他死于1657年,死时留下一个分崩离析的国家,令情况雪上加霜的是,在沙皇眼中,“乌克兰哥萨克”已没有存在的意义,因此必须加以收编或消灭。
成为统治者之后的赫梅利尼茨基,他一手建立了国家,却无力保证这个国家的繁荣和稳定
1667年,莫斯科和波兰决定休战,他们将第聂伯河划为国界,这实际是私下瓜分了哥萨克的领地,同时,俄罗斯和波兰还对处理“乌克兰哥萨克”的问题达成了默契,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沙皇充分利用了“宗主权”的便利,煽动一股势力进攻另一股。经过长期混战,原先繁荣富饶的第聂伯河流域成了无人区。
这也敲响了乌克兰哥萨克的丧钟,这个雄踞一方的武装团体很快进退维谷。在第聂伯河东岸,他们或自相残杀,或被沙皇政府围剿,而在西岸,他们只能在波兰人的威逼下苟延残喘。
虽然作为一个群体,“乌克兰哥萨克”后来仍然存在(到20世纪初,沙俄军队中仍有他们组成的部队)——但这种称谓与其说是一种身份象征,倒不如说是一种荣誉称号——从生活方式到传统上,他们和乌克兰农民其实没有任何差异,而他们的遭遇,也将成为所有哥萨克命运的缩影。
一切的推手不是别人,而是他们的最大主顾——沙皇。哥萨克的桀骜不驯正在为皇权的隐患,而另一方面,哥萨克却对此毫无觉察,他们既没有表现出足够的警觉,又常为眼前利益铤而走险,而以上一切尴尬的事实,都注定了他们将与自由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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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伊克哥萨克和捷列克哥萨克的诞生:新的血脉
就在乌克兰哥萨克消失的同时,扎波罗日哥萨克也渐渐退到历史舞台边缘。1667年、莫斯科和波兰的和约规定,扎波罗日既属于莫斯科的沙皇,又属于波兰国王,但七年后签订的另一份和约,则将扎波罗热完全划归了莫斯科,这实际是私自瓜分了当地居民的土地和权利。
俄国画家列宾创作的油画《扎波罗日哥萨克人给土耳其苏丹写信》,这幅画的故事发生在17世纪末,扎波罗日哥萨克与克里米亚汗国的一次局部交锋期间——当时,克里米亚汗国是土耳其的附庸国。画面上,哥萨克正给土耳其苏丹写信,回击土耳其人对他们的诱降。但这画面背后的一个尴尬事实是,由于北方的另一个强权——沙皇的存在,他们正离自由渐行渐远
在此之前,扎波罗日哥萨克没有固定的政治立场,他们时而效力于莫斯科,有时也与波兰国王结盟,但随着莫斯科势力的深入,扎波罗日陷入了此起彼伏的内讧。与此同时,沙皇们还将目光投向了东方,他们的目的非常明确,这就是让桀骜不驯的哥萨克为己所用,成为扩张的武器和工具。
1613年,沙皇用收买的方式,成功换取了亚伊克哥萨克的效忠,而在高加索山脉脚下,捷列克哥萨克也因为了生存而选择了屈服。在这里,他们面对的是勇武彪悍的山地民族,比如切尔克斯人、车臣人和诺盖人,直到今天,当地的反叛仍然令莫斯科政府倍感头痛——一份稍后记录的写道:“当这些民族面对死亡时,绝对不会说死亡是一种折磨,相反,他们会自豪地告诉你,战死沙场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荣誉。”
捷列克哥萨克,这里是他们在19世纪中叶的形象,胸前是便于战斗时取用的火药筒,后来成为一种有特色的装饰
捷列克哥萨克就是在这样环境下生存下来,从周围抢夺妇女、招收逃亡者补充新鲜血液,他们的服饰和作战方式也受到了山地民族的影响,并因此成为一个特殊的族群。然而,险恶的生存环境,还是让他们主动倒向了莫斯科,后者的第一批军队在1586年抵达了他们的定居地,并修建了一连串堡垒。这让之前依靠放牧、劫掠和捕鱼为生的哥萨克们发现了新生计,成为沙皇的佣兵和边境守卫,进而将自己和这个野心勃勃的政权捆绑在了一起。
亚伊克和捷列克哥萨克,都是伏尔加哥萨克的后代,1577年,由于定居地被沙皇摧毁,他们开始在欧亚大陆到处流散。在一部分人向东南迁移的同时,还有一个分支一路向东,来到了乌拉尔山脚下,并和被流放到附近的苦刑犯合二为一。他们就是西伯利亚哥萨克,最初为商人和贵族充当佣兵,但后来,他们在沙皇的鼓动(主要是授予头衔和土地免税特权)下向东方进发,侵入了西伯利亚汗国的领地。
黑龙江上的食人族
一般认为,西伯利亚汗国的统治者是成吉思汗的后代,他们的部落最终乌拉尔山脚下定居,尽管他们的勇武一如既往,但他们的战术和战法已经跟不上时代。1581年,一支840人的哥萨克队伍侵入了西伯利亚,并毁灭了它的首都。
这幅油画反映了哥萨克首领叶尔马克突袭西伯利亚汗国时的景象,尽管对手人数众多,但哥萨克凭借精良的武器和严密的组织取得了胜利
这次远征打开了俄国通向远东和太平洋的大门,而在大门东面,是一望无际的森林、矿产和毛皮。在17世纪,西伯利亚的特产中,最为贵重的是河狸、北极狐和黑貂的皮毛,它们被商人称作“软黄金”。哥萨克在其诱惑下纷至沓来。但这些人的枪口对准的不是皮毛动物,而是当地的土著居民。他们以沙皇的名义要求部落交出毛皮作为贡品。当一个地方的皮毛被搜刮一空后,这些哥萨克就继续向东和向北前进,沿着大河顺流而下,进而深入了远东腹地。
在这个过程中,为勒索毛皮,他们会捕捉妇女和儿童作为人质,并把她们视为奴隶,当地人的房舍则被付之一炬。仅仅40年,勒拿河畔的原住民数量就减少了70%,如果谁上供的毛皮没有达到规定的数额,雅库茨克的哥萨克总督戈洛文还会用钩子把他吊挂起来,让他痛苦死去。和同时代许多施虐狂一样,这位总督对手下同样心狠手辣——而现在,俄国官方的历史却称这些人是征服远东的“伟大先驱”。
雅库茨克的哥萨克总督费奥多尔·戈洛文,他后来成为彼得大帝的亲信之一,以在远东对待被征服民族的残暴手段闻名
随着哥萨克向东推进,他们来到了传说中的中国边境,尽管离富饶的中原地区仍然有几千公里,但他们仿佛已看到了一望无际的麦田、丝绸和黄金。1643年,戈洛文派出了一支由“铁石心肠的”瓦西里·波雅尔科夫率领的远征队,在这年冬天,他们一路向东,径直越过了外兴安岭。
然而,杀气腾腾的哥萨克却遭遇了猛烈抵抗,不久便宣告断炊,除了猎食当地人以外,他们一度无法获得任何补给品。当波雅尔科夫远征队历经三年回到了雅库茨克时,出发时的100多人只活下来不到三分之一,不过,他们确实印证了一则传言,他们所经之处,已经是中国的北部边境。
哈巴罗夫的雕像,至今耸立在俄罗斯的许多远东城市内
1649年,另一个哥萨克冒险家哈巴罗夫到达黑龙江。听说“吃人魔鬼”即将到来,当地人纷纷弃村而逃,然而,只有一个女萨满留了下来,这位萨满的目的不是其他,而是告诉他们这里的政治环境:在黑龙江南岸,有一个强大的部族,他们喝酒的杯子是黄金的,打仗时使用铠甲和火器。
哈巴罗夫不知道,这个部落刚在不久前推翻了明朝统治,进而成为中原地区的主人。而俄国人试图染指的,其实是这个新王朝的“龙兴之地”。一场恶战在所难免,假如哥萨克们能审时度势,也许就根本不该继续远征,但第二年,他的部下还是回到了这里,大肆屠杀达斡尔人,并建立了一个据点——“阿尔巴津”。
这实际是触碰了清朝统治者的逆鳞。康熙皇帝闻讯派出军队。将阿尔巴津夷为平地。俄国人退到石勒喀河畔的尼布楚,清军则带着幸存的达斡尔人一起撤退。他们算计着,这些“罗刹”恶魔喝不到当地人的血就无法生存,因此对结果非常满意,然而,就在清军离开后,哥萨克和俄罗斯人便重新回到了黑龙江,并重建了被捣毁的要塞。
反映雅克萨之战的插画,当时清军在这座城堡周围挖掘了深沟,以进行长期围困
于是,清军又杀了回来。1685年6月,数千由满人、汉人、达斡尔人组成的军队兵临城下,第一天就消灭了800个守军中的100个,剩下的俄军随即投降。但第二年,不甘失败的他们又偷偷溜回,迫使清军再次发动攻击。在一年的围攻后,哥萨克和俄罗斯人投降了,此时守军中的大部分已经在围困中毙命。
这次失败使哥萨克打消了入侵中国的主意,并换来了远东大约170年的平静,但哥萨克并没有离开,为获取毛皮,他们向东北推进到勘察加半岛,并在太平洋沿岸建立了一系列堡垒和商站。1741年,瑞典人维图斯·白令(Vitus Bering)奉彼得大帝之命探索远东,并发现了阿拉斯加。这一发现引发了俄国人殖民美洲的疯狂热情:为追猎海獭,哥萨克从阿留申群岛,经阿拉斯加进入加利福尼亚,使这个物种几近灭绝。在此期间,一部分哥萨克还在贝加尔湖畔建立了稳固的定居点,这就是“外贝加尔哥萨克”—他们实际是将族群的血脉散布到了先辈们无法想象的地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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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郊狼到忠犬
可以说,是哥萨克完成了史无前例的领土扩张,但这一“功绩”并未得到沙皇的感激,相反,后者一直将其视为提防对象,尤其是扎波罗日的哥萨克的余党,以及顿河和亚伊克河哥萨克,他们的存在总让人寝食难安。
在当时的政府文书中,对哥萨克的指控包括:杀人、盗窃和掠夺,破坏边境秩序,但真正令莫斯科无法忍受的,是一部分哥萨克窝藏逃亡农奴,甚至“居心叵测”地试图“谋反”。
俄国油画作品:《斯捷潘·拉辛》,画中描绘的是在战斗中受挫之后,拉辛被迫撤退,同时思考着复仇计划时的情景。由于被富裕的哥萨克人出卖,拉辛在1671年被捕,最终被残酷处决
就在1670年,斯捷潘·拉辛发动了声势浩大的哥萨克起义。在所经之处,起义军杀死所有的商人和贵族,奉命镇压的部队则加入了叛乱哥萨克的大军,此后他们一直向莫斯科进攻,直到在辛比尔斯克才被击败。这次事件给了统治者以刺激,从1671年起,沙皇开始要求所有顿河哥萨克宣誓效忠——而进入18世纪后,莫斯科又给哥萨克套上了新的锁链。
这种锁链之一就是兵役,之前,哥萨克和沙皇之间的关系更像是合作——虽然哥萨克为沙皇疲于奔命,而且没有多少讨价还价,但总的来说,这仍然建立在自愿之上。但18世纪之后,哥萨克愈发沦为了沙皇的炮灰。
到彼得大帝的时代,哥萨克被陆续编入俄国的军队,他们服役的义务世袭罔替。另外,在当时的“大北方战争”中,扎波罗日哥萨克曾与瑞典合作,于是,在1709年,彼得大帝派兵摧毁了他们的根据地。
原先无比自豪的扎波罗日哥萨克被迫四处逃亡:一些被流放至西伯利亚;另一些则在第聂伯河下游、鞑靼人的保护下苟延残喘了一段时间,其他人逃到了多瑙河流域,并组成了奥斯曼帝国的“多瑙河哥萨克”,许多希腊人、塞尔维亚人、保加利亚人和土耳其人加入了他们的队伍。
一幅反映多瑙河哥萨克形象的绘画,他们的装束已经和奥斯曼土耳其士兵非常接近。在19世纪的俄土战争期间,多瑙河哥萨克又重新倒向了沙皇,其留在奥斯曼帝国境内的家眷则被屠杀殆尽
但这远远不够,那些留下来的人必须继续为沙俄效劳,只有这样,沙皇才能真正将他们的价值榨干。于是,1775年,叶卡捷琳娜女皇派出自己的情人——波将金公爵,重新收拢哥萨克,尤其是扎波罗日哥萨克的第一代和第二代后裔。1790年,波将金获被封为“阿塔曼”,同时,他的“下属”则被迁移到俄国东南部的库班草原,这也标志着哥萨克的另一大分支——“库班哥萨克”的建立。
而在顿河哥萨克那边,他们随彼得大帝参加了对土耳其人的战争,但战争结束后,他们没有收到一点特权和荣誉——沙皇“恩将仇报”,剥夺了他们在黑海的航行权,并命令他们交出1695年后加入哥萨克的农奴。这道命令引发了哥萨克们的不满,彼得大帝于是派出多尔戈鲁基亲王带兵进驻顿河沿岸,但这道命令的结果却适得其反。
哥萨克们被激怒了。俄国人用了一年多时间,处决和杀死了7000多人,这才将叛乱镇压下去。而在亚伊克河流域,沙俄的压迫也招致了反抗,其中一位反抗者尤其著名,直到今天,这个人的名字都在哥萨克中间传颂——他就是出身贫寒的普加乔夫。
女沙皇叶卡捷琳娜二世:出身于德国贵族的她,在丈夫沙皇彼得三世过世后,依靠众位情夫的支援夺取了政权,她的身份和手腕也成了国内动荡的导火线
在起义中,普加乔夫宣称自己是彼得三世——这简直是胆大包天,因为彼得三世是叶卡捷琳娜女皇已经去世的丈夫。虽然这一手段荒诞不经,但它却在哥萨克贫民当中引起了共鸣:大家都知道叶卡捷琳娜和彼得三世不和,既然前者是“坏沙皇”的代表,那么,“起死回生”的彼得三世也许将成为哥萨克的救星。
普加乔夫的大军呼啸而来,一度控制了从察里津到下诺夫哥罗德,从佩尔姆到伊尔吉兹的大片土地。虽然和之前的所有的哥萨克起义一样,其结局注定是鱼死网破,但它们的马蹄声却在统治者心中留下了阴影:在亚伊克河流域,许多哥萨克村庄被集体处决或流放,所有官员需要来自莫斯科的直接任命;甚至地图和教科书也没有逃过惩罚,“亚伊克河”被改名为“乌拉尔河”,因为这个名字总让女沙皇心绪难平。
普加乔夫,这位哥萨克领导了俄国历史上规模最大的一次农民起义
与武力镇压相比,一个对抗不满群体的、更有效的方法,在于笼络它的上层,而沙皇和女沙皇们是这方面的大师。他们注意到普通哥萨克对“阿塔曼”的盲目信任,并巧妙地利用了这一点。从18世纪开始,“阿塔曼”的职务逐渐由沙皇指派,为巩固自己的地位,前者一到任,便推翻了民主制度,独自掌握了最高权力——随之出现的是一个贵族阶层,他们通过特权攫取了大量财富,而普通哥萨克则在经济上和贫农无异。
作为利益交换,阿塔曼除了监视下层的不满动向,还需要为沙皇提供兵员,一旦战争爆发,军队就会把动员令发往哥萨克定居地,并让他们在首领指挥下奔赴前线。后来,沙皇还为哥萨克军人建立了军衔体制,进一步磨掉了他们的棱角,使他们的军官开始关注自己的财富、名誉和地位。如此一来,哥萨克人成了沙皇的工具。
18世纪末,画家笔下的哥萨克骑兵,由于当时火器性能的限制,他们许多仍然以马刀和长矛作为主要武器
上述变化发生之际,恰恰是第一次科技革命勃兴之时,它给军事领域带来的影响是,让火药和钢铁逐渐战胜了勇气和鲜血。对哥萨克们来说,一个祖先们从未预料到的新时代,正裹挟着轰鸣徐徐降临,而哥萨克的历史,也将因此出现峰回路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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