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者大冒险》同人文 黄泉无言_动漫星空
gamersky
神荼接了一个S级探索任务。
其实按照他的原则他是不会接探索任务的,然而这是来自T.H.A组织的请求。据说是得到了可靠消息,那个地方有未知的文明遗迹,可能关乎到世界的秘密。
然而奈何那地方太过于凶险,所有接了这个任务的冒险者甚至都没能靠近那个遗址,就被疑似是远古生物的怪鸟赶走。
神荼对于这种探索未知文明遗迹这种事情一点兴趣也没有,让他接受这个任务的原因并不为众人所知。不过就算是让大家知道了说不定也不会相信——神荼是因为一个女人的几句话就接受了这个凶险的S级探索任务。
然而这就是事实,那个神经兮兮的女人自称包妮璐,她告诉神荼,他将在那个地方得到关于黄泉花的信息。
“你怎么知道?”神荼不认识这个女人,他也看不透她。
说实在的他现在并没有什么立场这么冷漠地向她提问。他莫名其妙地被队友捅了几刀,然后又被丢下悬崖摔得半死不活,而这个可疑的女人正好路过,顺便救了他一命。
“我自有我的办法。”女人笑得妩媚,神荼却皱了皱眉。他一直以为黄泉花是他和他师父隐秘的约定,而这个女人看起来知道一切——这种感觉让他非常讨厌。
“你师父他欠我一个人情。”女人认真地帮他扎好胸口的止血带,然后笑眯眯地拍拍他的肩膀,“替我向他老人家问好。”
虽然觉得这个笑得神秘的女人并没有什么可信度,但神荼还是决定去那里看看。毕竟是S级任务,即使他是编外人员,也可以拿到相当丰厚的奖励——他还需要靠这些收入活到他见到师父的那一天。
于是他踏上了去长白山的路。
没错,这个任务的地点在长白山。协会的人在长白山上发现了一个狭缝,并监测到狭缝中有奇异的能量波动。其实刚开始的时候这个任务的等级只是C级,几批人马在此折戟之后才提升为S级。
由于这一次行动危险系数较大,神荼决定独自前往。出于某种考虑,他还带上了他的花。能够盛开在黄泉边的花,不知道能够耐受的了长白山的风雪,虽然她现在只是茶缸中的一个花骨朵。
神荼站在荒无人烟的雪坡上,眺望远处无际的云海。
这是他第一次来雪山,却不是第一次见,因为他无数次地梦到过这个场景。他的师父是个沉默的男人,偶尔相顾无言之时,他会眺望着北方,给他讲他和雪山的故事。他靠着一个个模糊的故事一点点构建他自己的雪山,然后在梦中塑造成型。
他低下头,拍掉怀中抱着的盒子上的积雪。那里面装着他的宝贝黄泉花,盒子是特制的,可以保温,他并不用担心他的花儿在严寒中死去。
神荼一手托着盒子,一手拿出他的平板。刚刚的一场大风雪让他迷失了方向。虽然神荼的方向感不弱,但呆在四面几乎一个样的雪山上,还是有一些迷茫。不过好在他还在正确的线路上,没有偏离既定的道路。
四面一片白茫茫,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参照物。神荼眨了眨眼睛,长时间盯着雪地让他的眼睛略微有些不适,希望不要得雪盲症。好在他穿的衣服比较厚,在风雪中也并不觉得冷。
神荼对比了一下方向,收起了平板。前方是恢弘的雪山,虽然去过的地方不少,但神荼从未见过如此壮美空阔的景象。那是一种灵魂上的震颤,让他有一种下跪的冲动——不是跪什么人或者神,而是自然的鬼斧神工。
他最终还是跪了下去,这时他突然想起他师父那时候的样子——眼睛微微眯着,脸上露出一种肃穆的神情,甚至还有隐约的哀伤。现在那些感情都混在山风里,扑面而来。
磕了个头,神荼站起身,他大概懂得了师父当时的心情,他看着远方的三圣雪山,心里无比沉静。
沉默一会儿,神荼抱着他的花,深一脚浅一脚地消失在雪山深处。
日落的时候他终于到达了任务日志中提到的缝隙。裂缝呈撕裂状,没有人工开凿的痕迹。走近了之后可以闻到一面一股硫磺味。神荼舒了口气,看样子里面有温泉,晚上是不会冻死了。
裂缝有脑袋宽,侧着身子勉强能够通过。里面没有光源,眼前一下子就暗了下来。
他打起一只冷烟火,小心地探索着脚下的路,空气中愈渐浓烈的硫磺味熏得他有些不安,不过这倒是离温泉越来越近的标志了。
缝隙是一个陡峭的向下的走向,里面非常黑,冷焰火只能照出脚边的一小部分。并且这条缝隙看样子极其深,恐怕通到这山的内部。
不仅如此,缝隙里面还非常难以行走,底下全是大块的石头,棱角分明。没多久冷焰火就熄了,为了安全起见,神荼没有再选择冷焰火,而是打起了一只狼眼手电,可见范围一下子就扩大了许多。
有了光,神荼才发现两边的岩壁上还有什么东西,走近一看,发现都是些陌生的字。看了看,实在是无法读懂,只得是继续往前走。
越往前温度越高,连石头都是烫的。终于又到了一处缝隙前。这一次比外面的那道还要窄一些,不过神荼的体型偏瘦,挤一挤还是挤了进去。
神荼捧着花,举着手电,小心地向前挪动,不一会就宽敞了许多,出口到了。
神荼首先看到了他希望看到的温泉,然后就看到了石壁上有些黯淡的壁画。他愣了一下,显然没有想到在这样的地方也能看到壁画,不过很快便镇定下来,把黄泉花和食物装备放到温泉边,脱下厚厚的防寒服,他已经出了一身的汗。
洗过澡后他吃了点加热后的罐头,给他的宝贝花儿浇了点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感觉来到这里之后,他的花好像开了一点。他又想起包妮璐的笑容,莫非这里还真有黄泉花的线索?那么这里和师父又有什么关系?
他胡思乱想着,被水汽熏着也显露出一点疲态。他也没着急着去看壁画,反正也跑不了,先休息好再说。
这么想着,神荼抱着养着黄泉花的茶缸,沉沉睡去。
神荼不常做梦,他睡眠很浅,但是很安稳。这一晚却很不寻常,虽然他劳累了一天,但很快还是坠入梦境。
神荼发现自己站在自己的家里,他低头看看自己,发觉自己穿着棉布睡衣,手臂上的伤痕也消去了,他回到了他十四岁的身体里,这时候,他的名字还不是神荼。在这之前,他的家还是完整的。
他环顾了一下家中的摆设,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只是太静了,静得不可思议。
这个房子里只有他一个人,他颓然地靠坐在桌子边上,他回到了那个早晨——他父母和弟弟失踪的早晨。
忽然门外传来了人声,神荼没有抬头,他知道按照命运的剧本这里将会是他与他的邂逅。他闭上眼睛,安静地听外面的声音。
“族长,你要怎么处理这个孩子?”
窗户是开着的,外面的人声有点嘈杂。
“他是个怪物,他害死了他的亲人!”
“我们不能把这样的隐患留在张家啊!”
“他一定是‘它’派来的奸细,一定不能放过他啊族长!”
神荼有一些茫然,他的亲人的确是失踪了,但是真的和他有关系吗?他一觉醒来什么就都改变了,命运像是和他开了个玩笑,把他的路引向了无底深渊。
不过他并没有听到那个声音,熟悉而又陌生,清冷的声音。
外面忽然安静下来,他抬起头,看见了门口的阴影。
那个人也在看他。
那个人穿着一件黑风衣,袖子挽到肘部,露出精壮的手臂线条。扣子是敞开的,里面是一件白衬衫,看起来很单薄。神荼微微抬起头,把目光停驻在那人的脸上。
年轻的外表,略显苍白的皮肤,略长的刘海儿,以及平静无波的黑色眼眸。
这是他的师父,和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他就这么看着他,他慢慢走过来,半蹲在他面前,比坐在地上的他还要略高一截。神荼微微仰着头,和他对视。
“你叫什么名字?”这个男人问道,声音清清冷冷,虽然面无表情,但眼神深邃到让人情不自禁地沉浸其中。
他茫然地与他对视,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最初的名字是什么了。
男人突然叹口气,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神荼呆呆地看着他,他的印象中他从未对他有过如此亲昵的举动。
“忘了么,没关系,你就跟着我吧,我会照顾你的。”男人伸出一只手,将男孩从地板上拉起来。十四岁的男孩子刚刚开始发育,男人很高,神荼只到他的胸口。
他牵着他往外走。
“……族长?”他试着唤了一声,男人握着他的手,回过身来看他,他的神色平静,幽深的眼眸却让他忘记了原本的问题。
“我……”他就像真的回到了十四岁,有些讷讷的看着他。
“没关系,我们都是你的族人,我们不会伤害你的。”清冷的声音,带了些安慰的意味。神荼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地点点头,跟着他向外走去。
梦境戛然而止。
神荼慢慢动了动,睁开眼,黑暗中隐约可以看见他怀中的花。他翻个身坐起来,掏出平板看了一眼,他睡得不久,刚刚过去四个多小时。
然而他此时也没有了睡意,他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关节,站起身来。
他把花搬离温泉,那里的温度还是有些高,他担心自己的宝贝受到伤害。然而事实证明他想多了,黄泉花并没有那么娇贵,不知道是不是神荼的错觉,他觉得花马上就要开放了。
也许是光线的原因。神荼安慰自己。这花从两年前师父离开自己时交到自己手上,到前两天还基本没什么变化。不过据瑞秋说,他受伤濒死的那一会儿,黄泉花凋零了。
不过好在最后他恢复了,他的花儿也好了起来。
他取了一些温泉水,晾凉之后浇在茶缸里。黄泉花紫色的花瓣抖一抖,蹭在他的手上,痒痒的。
他在茶缸边坐下来,盯着他的花陷入沉思。
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过梦了,更不用说是关于师父的。那个沉默寡言的男人留给他的印象也像褪了色的壁画,逐渐淡去。
他现在对于师父最清晰的记忆,就是他最后一次见他的时候,他送给他这株黄泉花。
之前他跟随师父的时候,总是走南闯北,居无定所。但是不管走到哪里,他的师父总是带着一把古刀和一朵花,好像有了那两样东西,就有了整个世界。
后来那把刀丢失了,师父就带着他和他的花,继续前行。
他不理解,但是他从来没有问过,因为他知道他也得不到答案。
师父是个寡言的人,但并不是不会说故事,但是他从来没有给他讲过他和这朵花的渊源。他曾经也问过,可是得到的只有沉默。男人坐在桌前,阳光只能照亮他的侧脸,他盯着他面前的黄泉花,脸上的神情含着淡淡的悲凉。
后来他也不再问了。
神荼闭了闭眼,又回忆起那个早晨。许久未见的师傅背着他的古刀,捧着这朵花,出现在他面前。
“我要去一个地方,可能要很久,这朵花送给你。”他记得师父当时的神情很淡,刘海儿又长了,盖在他的眼睛上,看不清里面有怎样的悲哀。
他记得当时他不敢和他对视,低下头看着那朵他熟悉无比的花蕾,心里想着的,却是师父的刀找到了,真好。
“黄泉花开,你才能来见我。”男人又说,眼睛隐藏在刘海儿之后看不真切。神荼抬起头,定定地看着他。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师父提起这朵花的名字,没想到,却是到了要说再见的时候了。
黄泉花。
神荼在心里默念。
他记得当时他沉默地点了点头,他没有问任何问题,虽然他也非常好奇。但是他知道师父什么也不会告诉他的,他不该知道的东西,就算好奇又能怎样呢?
“好好活下去吧,你是张家的未来。”男人当时是这么说的,还拍了拍他的肩膀。神荼记得,男人那时是笑着的,虽然那笑容盛满了苦涩。
然后师父就离开了,他背着刀的背影在并不强烈的日光下,显得那么单薄。
发了会呆,神荼从遥远的记忆中醒来,他上一次见到师父的时候是两年前,之后他就消失了,仿佛从人间蒸发。
但是他也没有刻意地去打听过师父的事,只知道他在不停地下斗,失忆,寻找失落的秘密。但是那个男人从来不让他插手这些事情,他只是看着他,眼眸幽深,说“这一切与你无关。”
男人不愿意他陷进去,他便抽身离去。
他知道男人是为他好。
呼出口气,神荼站起来,打起手电去研究那些壁画。包妮璐说这里有关于黄泉花的线索,估计就是在这壁画上了吧。神荼一边打量壁画,一边思忖。
可能是因为这里太过潮湿,壁画的颜色已经有了些黯淡。神荼想象了一下它原本的样子,估计是相当得恢弘了吧。
他仔细地看过去,没有放过一丝细节。
壁画上大概画的是战场,越往后看画面越是惨烈。神荼一边看一边用平板将画面拍摄下来——他并没有忘记这还是一个关系到他出去之后生活水平的S级任务。
他注意到壁画上的人都非常的清秀,简直就像是娘子军。但是他知道事实并不是这样,他在来之前对这里做过充分的了解——师父曾经告诉他,对于未知的地方,多一分对它的了解就会多一分活下去的希望。至少在他成为宝藏猎人的这些年里,这句话一直是他的座右铭。
他知道自己看到的壁画上画的其实是东夏万奴皇帝和蒙古人之间的战争场景,而那“娘子军”就是东夏人的军队。东夏人的壁画有个特点,就是上面的人都非常的年轻。也有传说,说所有的东夏人都非常的年轻,东夏国没有老人,人死的时候也是一副年轻的面容。
而神荼知道这并不只是传说,而这个传说也有不准确的地方。东夏人并非不会老,他们到了一定的岁数就会迅速衰老,而一旦开始衰老,说明他的寿命也只剩下最后的一两个月了。
张家人就是这样。

了解张家的人都知道,张家的人享有长生。他们追逐着张家人,因为他们追逐着长生,而他们并不知道,长生,就是张家的噩梦。
神荼定了定神,他的师父就是这样一个家族的族长,即使陆陆续续伴在他身边超过十年,这个寡言的男人也没有一丝的变化。他知道,他自己也是这样,虽然他并不像师父那样觉得长生是苦。
可能是因为他并未有机会品尝这种苦涩的味道。
他也曾向师父询问过张家的来历,但师父对此莫讳如深,只是告诉他他们来自北方,身上肩负着某一种责任,之后不管他如何旁敲侧击,这个男人也不愿吐露更多的情况。
他不知道为什么张家人会如此年轻,师父也不曾让他有机会知道。不过既然师父这么决定,他也不得不遵从,他知道师父是为了他好。
都是被时间抛弃了的人,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渊源。
神荼抬手,摸了摸粗粝的石壁。
如果此时有人在神荼身边,说不定就会发出一声惊呼,因为神荼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伴随着嗒的一声,一下子长长了几寸。
他活动了一下这两根手指,太长时间的缩骨让他一时半会儿无法适应他现在的样子,不过,现在这样,才是它原本的样子。
这是他,也是张家人的标志。
其实他并不会缩骨,师父只教给了他隐藏手指的办法。不过即使只是隐藏两根手指,他也感受到了莫大的痛苦。所以当他知道这个男人可以通过缩骨把自己缩小一圈的时候,对他又多了几分尊敬和敬畏。
师父离开他的时候只对他提出了两点希望,一是隐藏好自己,不能向任何人暴露自己是张家人的身份,包括张家;二是活下去。
他一直小心谨慎地守护着自己这卑微的秘密。
十四岁之前,他知道自己姓张,并且他以为自己是个普通人;而在他十四岁之后,他被族长带离张家,隐姓埋名,只求自己能做个普通人。
而他注定不是一个普通人。
他的体质特殊,甚至可以实现一些不可能的事情,比如小范围的瞬间转移,让东西瞬间消失又重现等等。他以为这只是上天赐予他的礼物,而他的师父却告诉他这是命运和他开的一个玩笑。
当时的他不以为然,但是现在他懂了。
他抬起手看看他的手指,这大概是他和师父唯一的共同点,虽然他的手指并不像男人那样充满力量。那个男人强大冷静,有着世间一切的优点,他不知道别人眼中的他是怎样的,但是在他心中,师父是导师,是朋友,是兄弟。
他不知道自己对他何时形成的这样的印象,或许是他某一次将他护在身后,或许是某一次帮他接上脱臼的手臂,亦或者是,引导他学会使用隐藏在他身体里的强大力量。
他看着他的手指,想起男人的两个希望,想起男人幽深的眼眸。
前路未知,S级的任务自然不会容易,之前的平静并没有麻木他的神经,之后的路,他将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好好走下去。
他答应男人要活下去。
这里尚且安全,神荼又休息了一会儿,就收拾东西向缝隙里探索。
他把装着黄泉花的盒子移到左手,右手虚握,惊蛰便在掌握。
惊蛰是师父送给他的,他第一次见到它的时候还以为只是一根形状扭曲的棍子,即使上面雕刻着精细的龙纹。相比之下他更喜欢师父的刀,他一直觉得这样的刀才是男人的标志。
男人将他的这种神情看在眼中,却不置可否。
不过即使从小就接受了严苛的训练,神荼也无法用单手提起那把刀,更别说挥舞了。那把刀太过于沉重,不管是它的质量,还是它所背负的血腥的历史。
而这根木棍轻巧且坚韧。
“你的身体条件不允许你使用太过庞大且沉重的武器,相较之下这柄剑更适合你用于近身作战。”男人的声音很淡,但是神荼知道他是对的。他的力量不算大,要想赢得近身战必须要取巧。
神荼从男人手中接过这根木棍,心里却很难将它和一柄剑联系在一起。
似乎看出了神荼所想,男人罕见地多说了几句。“不要小瞧它,这不是普通的木头,他不属于这个世界,但是它和你的力量本是同源。”
神荼抬头看着仍比他高上半个头的男人,有些迷惑不解。男人的意思,难道是自己并不属于这个世界?
男人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说了句别多想。
他低下头看他的剑,心里嘀咕着怎么能不多想。
“它是专为你打造的,唯有你才能发挥它最大的力量。”男人将手搭在他的肩上,表情平淡但专注,“它将引导你走向自己的未来。”
神荼闭了闭眼,他的印象中师父几乎从来没有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他总是沉默地看着他,间或用几个字点出他的弱点。他很少夸奖他,不过神荼从来没有在意,因为不论哪一样,他都没能赶上他的师父,哪怕他有一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能力。
这柄剑是男人送给他的第一件有形体的礼物,也是唯一一件。除此之外神荼所有能用来活下去的技能也都是来自于这个男人,他在他十四岁的时候救下了他,将他带离了那个吃人的家族,他给了神荼第二次生命。
“这柄剑将陪伴你走下去,它叫惊蛰。”十八岁的礼物,化作此时的纪念。
“除了手里的剑,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我。”师父说这话的时候还是那么平静,但神荼注意到他的眼眸幽然如深海。
他可以做到不相信其他人,但是他做不到不相信这个男人。
不只是因为男人的气质。
这条缝隙很长,为了保存体力和饱满的精力,神荼中间又休息了好几次,走出缝隙几乎用了一整天。
他站在缝隙的出口,看着石壁上一个硕大而丑陋的箭头,他猜测是之前来的冒险者留下的记号,不过这不太符合普通冒险者的习惯。
他知道为什么存在这样一个记号,除了这条缝隙,旁边还有两条,不知道通向哪里,神荼用手电筒向里照了照,看起来只有浓重的黑暗。神荼便对它们失去了兴趣,在缝隙上留了个记号便继续往前走。
前面的空间一下子就大了很多,手电光对于这种巨大的空间并不适用。神荼放下花儿,从背包里掏出闪光弹,他需要对这里有个整体的了解。虽然闪光弹的动静也可能引来危险,但是远比当个睁眼瞎要强。
举枪,发射。
明亮的尾迹一直升高,在空中炸开,然后燃烧着下坠。神荼眯着眼睛,他看见了空中无数的青铜锁链,和两扇宏伟的青铜巨门。
他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眼睛,这一瞬间,他以为自己看到了神迹。
整扇门面看上去竟然像是整体铸造而成,这绝对不是古人能铸造出来的青铜制品,也绝对不是给人用的,因为这样的门有上万吨重,压在岩石之上,什么人能够打开?
这时他不禁想到了东夏人的传说,历代的万奴皇帝都不是人类,他们从地底的巨门中出现,每次王朝替换之后,东夏人就再次用人牲的活皮,将门封闭起来。
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那扇门。
闪光弹燃烧殆尽,黑暗再度席卷而来。
神荼注视着黑暗中巨门的方向,握紧了手中的神剑惊蛰。
壁画上没有关于黄泉花的信息,那么,这个秘密应该就隐藏在这青铜巨门之中了吧。只是壁画上的东夏人会与张家有什么关系吗?在这里他是否会触及到他师父一直不愿让他接触的张家的秘密?
他不知道。
但是既然走到了这里,他就必须走下去。说的消极一点,这就是他逃不掉的命运。更何况,他还背负着那个S级的探索任务。
协会想要探索的,大概就是这青铜巨门之中的文明了吧。那么究竟是什么,会让协会如此重视,甚至会来寻求他的帮助?
会是那束缚张家和师父的秘密吗?
神荼微微抬起手,黑暗中他可以也看见惊蛰剑身上闪过的一丝流光。他手中握有神赐的力量,不管那枷锁是什么,他都会毫不留情地将其斩断!
出于保险,他将一些暂时不会用到的东西收拾出来,打包放在那个简陋的箭头下方。然后,他将装着黄泉花的保温盒塞进背包。他并没有打开盒子,不然他就会发现,这朵含苞十多年的花朵,竟然张开了几片花瓣。
他冒险的时候仍然会带着他的花,就好像师父就站在他的身后。当然,他不会让他的花儿受到一丝伤害,这也是他的自信。
他背着黄泉花,握着惊蛰,向着青铜门走去。
他所处的位置应该是一个裂谷,上面横亘着无数的青铜锁链,神荼的视力很好,但也只能隐约看到青铜锁链上挂着一些东西,具体的挂的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这个空间很高,手电光发散的太厉害以至于看不到顶。脚下是极度不平整的黑色的火山岩,还有层层叠叠的黑色粪便和干枯的白骨。路很不好走,这些东西几乎要盖过火山岩,不过神荼也是经验丰富的冒险者,走的还算是平稳。
过了一会儿,大概到了裂谷中间的位置,地上的碎石也越来越大,中间一块非常大的甚至被整个打造成了一个石台,简直就是一个小型金字塔,可是那雄伟程度还远比不上那雄厚的青铜门,便没怎么引起神荼的注意。
手电光一点一点勾勒出面前石台的轮廓,神荼缓缓靠近。一条长长的石阶修造在石头的一边,每一级阶梯两侧都有一盏小灯奴。神荼用手电照了照,灯奴里面有黑色的固体,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神荼担心里面有致幻物质,也没敢贸然点起,仍握着手电慢慢向上爬。
神荼首先看到的是石台上摆放的东西,那是一只巨大的犹如轿车大小的白石棺椁。九条石雕的百足龙盘绕在棺椁的底下,形成莲花的形象,四周还立着四个黑色的石人,面朝四方,做跪拜状。
棺椁之前有一只盛放祭品的大鼎,后面有一座影壁,看不清上面雕刻了什么,这些东西都和普通的石头一样,不容易看清楚,所以刚才都没有看到。
神荼小心翼翼地接近,手电光一点一点划过雕刻的龙纹,有关于东夏人的传说再次浮现于他的脑海。据传说,万奴王的棺材下由九条神龙守护着,一直以为只是传说,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忽然,那龙动了一下。
神荼瞬间绷紧,惊蛰抬起保持防御的姿势,手电光中,灰色的龙缓缓挪动。神荼的脸色随着这无声的移动而变得越渐惨白。
他认出来了,这百足龙并不是石雕,而是甲壳颜色类似于石灰岩的巨大的火山蚰蜒!因为实在是太大了,颜色也太过相近,他刚才根本就没有发现!
好在这些东西呆在黑暗中太久,视觉都已经退化,对光的感觉很迟钝。神荼细细的数过去,发现竟然有九条!
真不愧是……真正的九龙抬尸!
火山蚰蜒是肉食性动物,像石台上这么大的估计就喜欢神荼这种体型的猎物,神荼不禁有些庆幸刚才自己并没有贸然上去,不然就算有天大的本事说不定也会被这巨大的蚰蜒撕碎。
不过如果是师父的话,一定有能力全身而退吧。
不,师父肯定不会让自己陷入这样的境地。
胡思乱想着,神荼悄然从石台上退下。
绕过石台,前面就没有了什么大型的东西。虽然手电光不足以照射那么远的范围,但神荼总是感觉青铜门给他带来了一种无形的威压。
他的心里有了些焦躁,不知为何。
像是有什么东西想要破体而出。
神荼以前并没有这种情况,他有些无措,但在这种情况下他只能咬牙忍受。他不知道这里有什么危险,而这一份未知,就是最大的危险。
忽然他感受到了异样,紧绷的神经让他能注意到一些不容易发现的东西——他感觉到了风。
而这里明显是不应该有风的。神荼抬头,手电光发散得太厉害以至于什么都处于朦胧的混沌之中。但是神荼锐利的目光捕捉到了黑暗中盘旋的阴影。
无声无息。
神荼立刻关掉手电,他不敢保证这些飞着的东西同样看不见光,他不敢赌,不然他将被那些未知的东西包围!
眼前陷入一片黑暗。神荼找了块大点的石头隐藏自己的身形。好在周围盖满了粪便,这些气味也许可以掩盖神荼的存在。
熄灭手电之后四面暗了下来,但是不知为何却又可以看清东西。神荼从石头后面蹭出来,发现在完全无光的情况下,青铜巨门竟然显现出了它完整的形态。简直就是……它自己在发光!
这究竟,是怎样的神迹?
风仍然在头顶上盘旋,神荼抬起头,却看见无数横亘的锁链也滑过幽绿的光,间或,还会有几声轻柔的叮呤飘然入耳。
神荼皱了皱眉,那声音似曾相识,像是某种铃铛。只是不知为何,他的心里涌上一股强烈的不安。
他忽然意识到了,自己在发热!他穿的不多,防寒服被自己留在了温泉边,现在身上只有衬衫和外套。他抬起左手,即使在黑暗之中,他也可以看见自己挽起袖口的手腕上浮现起的墨色痕迹。
怎么会这样?
升温往往伴随着焦躁,神荼的精神也有了些烦躁,但是上空还有未知的敌人,现在出去未免太过莽撞。
深呼吸几口气,还是无法缓解全身的燥热,汗珠渗了出来,顺着他柔韧的颈线滑下,在他的衬衫上晕出一片水迹。神荼拨开被汗水黏在眼睛上的刘海儿,轻手轻脚地脱下外套。
然后他便看见了自己手臂上繁复无比的墨色花纹。
神荼用外套擦了擦汗,便把它丢在一边,背贴着石灰岩靠坐下来,他终于感到了一丝凉意。然后他看着自己身上越来越深的纹路,深呼吸试图使自己平静下来。
他身上有一副纹身,纹的是麒麟踏火。
他突然回想起那一年,自己看见了师父身上的麒麟纹身,他已经忘记了当时他们说过什么,做过什么,但仍然清晰地记得男人手持黑金古刀,胸口剧烈起伏,身上的麒麟纹身像是活过来一般,充满了威严与霸气。
明明在危险的墓中,男人就像是天神一般俾睨众生!仿佛有了他在,一切的危险都不值一提。
自从出去之后神荼就一直想要那样一幅纹身,直到十八岁满,师父带他路过一个苗寨,请当地的巫师给他纹了这个纹身。他还记得当初那巫师问他想要纹什么样的,他毫不犹豫地说纹师父这样的。
可是最终还是没有如他所愿,虽然同为麒麟踏火,但两幅纹身也有很大的区别。男人身上的是锋芒毕现的,而他身上的,则是沉静内敛的。
后来师父说这纹身并非是装饰,而是一幅完整的地图,经过分化加工形成的两个图案。虽然不知道那地图有什么作用,但他心里还是高兴的,毕竟有了这纹身,他对于师父的作用,应该会是更大的吧。
神荼抬起头靠在石头上。高热也消耗了他不少的体力,他现在浑身都是汗水。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是他知道,他的时间不多了。
他站起身,他需要拼一把,他不能停下,而一旦停下,他将离那个男人越来越远。
深呼吸压下沸腾的血液,神荼轻而迅速地向着青铜门奔去。
然而没跑出多远,神荼就不得不停下了他的脚步,他的前方,不知何时已经被一种巨大的怪鸟所包围。
无声无息。
这些鸟极其大,站起来比神荼高得多。落下来后,丑陋的鸟头转动了几下,就直勾勾地盯着他,似乎在打量他。神荼隐隐约约可以看到这鸟口中闪烁着寒光的獠牙,他举起手,惊蛰悄然在握,然而这怪鸟并没有什么反应,还是面无表情地立在那里。
身上越来越热,麒麟纹身在身上燃烧,神荼猜测这纹身已经蔓延至下半身,然而这时候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鸟想要干什么。
逐渐地,怪鸟飞下来越来越多,一只又一只,很快,神荼四周围满了这样的鸟,但是这些鸟都没有行动,黑压压的一片。他逐渐感觉到不妙,这些鸟似乎对他一点也不感冒,而它们又不马上进攻,似乎有什么阴谋。
神荼小心地转着圈,长年训练的心性压抑着他身上的燥热。虽然没有光,但是神荼可以看见这怪鸟的所有细节,简直比红外线探测仪还要管用。
莫非是这里的环境改变了他的身体?是那温泉水吗?神荼不知道,他现在也无暇想这些了,只是想要如何逃脱。他离青铜门还有些远,跑步过去甚至可能也需要五分多钟,更不用说让他往回跑了。在这个时间内他如何防范这些怪鸟?这越拖延,他成为这鸟的食物的可能性就越大。他还没有见到师父,他还不想死。
无数的人面怪鸟,犹如雕塑一样将我们围住,降落的时候无声无息,站在那里也不发出一点声音。神荼突然想起了国外恐怖电影里的石像鬼,那种白天是石像,晚上变成动物的妖怪,也不知道是不是取材于这里。而且从这些鸟的眼神来看,似乎是有智慧的,这样围着他,是不是有什么诡异的目的?
神荼忽然发现,自己在入口处并没什么不适,而越是靠近青铜门,就越感觉体内的一股灼热之气,莫非是这青铜门也与他有什么关系?
莫非……把他引到这里来,才是那女人的真实目的?
那么,他是继续去探索,还是赶紧回去?
可是情况容不得他多想,一直静默的怪鸟突然躁动起来,神荼微微放松的神经再次绷紧,他警惕地看着鸟群,惊蛰上流过暗蓝的冷光。
突然,那怪鸟张开血淋淋的大口,一股腥臭之气扑面而来,神荼本就浑身湿热,这气味熏得他更加难受。然而不仅如此,那怪鸟的口中还跳出一只浑身是血,面目狰狞的猴子,尖叫着向他扑来。
有了第一只,第二只第三只也就跟着出现,一时间,数不清的猴子从四面八方扑来。然而神荼并不慌张,惊蛰前指,左手掐个咒术,口中低吟几句咒文。霎时,一个暗蓝色结界张开,口中猴的身形不由得都是一滞。
然而神荼本人也并不好受,维持这个结界需要的灵能输出实在是太过庞大。不过他并没有浪费这几秒钟,身形一晃,惊蛰便脱手,收割一片口中猴的性命。
骤然绽开的血雾让本就腥臭的空气更加让人难以忍受,神荼强压着不适,冲上,再次抹杀!
神荼攻击之间才发现,那“猴子”竟然没有嘴唇,难怪猿牙如此的锋利,狰狞异常。而最让他奇怪的是,所有“口中猴”的脖子上,竟然都挂着一个青铜的六角铃铛,有些还完好,有些已经只剩下半个了。但是这些铃铛随着猴子的行动,一点声音也不发出来。
口中猴并没有任他宰割,短暂地混乱后重嘶吼着又扑上。神荼不停地挥刀斩杀,余光还注意着外围的人面鸟,不过那些鸟像是被定住了一般。也许这些猴子才是它们攻击的手段,神荼想着,却也不忘竭尽全力地防守。
腥臭的血溅在神荼的身上,竟然还给他带来一丝凉意,厮杀起来之后,神荼发现那热好像并不像刚才那样难以忍耐,不过这个状态还是让他有些担心,他无比的兴奋,就像是……极度的嗜血。
神荼保命的手法不少,但无奈口中猴的数量实在是太过庞大,开始的时候还好,随着时间的推移,体力也有一些跟不上,挥斩的速度也慢了下来,这下,给了猴群越来越多的破绽。
终于,体力和灵能消耗过大的神荼第一次被这猴子攻击到,鲜血混着撕裂的痛苦冲上他的脑袋,但是他必须忍受,一旦停止,唯有死亡!
不一会儿,身上便都是大大小小的伤口,身上的衣物也算是都成了破烂,被渗出的鲜血润湿,黏在身上。不过这时候神荼也没有多余的经历来关注这个,他想的是,如何才能杀出这猴子的海洋。
忽然,一声悠远低沉的号声响起。
神荼还没觉得有什么,可是这些猴子似乎都呆了呆,然后慌乱地后撤,钻进那怪鸟的口中,然后那些鸟有些慌乱地扑打翅膀,腾飞而起。
没两分钟,刚刚还一片混乱的修罗场一下子空旷了起来,除了满地的猴尸,就只有浑身浴血气喘吁吁的神荼了。
神荼有些疑惑,他直起身,四周看了看,一片空阔,似乎也不像是那怪鸟天敌来了的样子。
难道是那号角声?
若不是相信自己的听力,神荼可能都会以为那是他的幻觉。不知道是不是体质原因,他发现自己抵抗幻觉,也就是催眠和暗示的能力很强。或者说是,在他还在张家的时候,那些受过的训练让他有了抵御幻觉的能力。
而且那些青铜铃铛……莫非这里也是张家的领地?那么外面壁画上画的人,就是张家人?这里……难道就是张家隐藏着世界的秘密的地方?
没等他想清楚,背后的巨响让他猛地转身,只见一边巨型青铜大门上面封门的人皮,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已经全部爆裂脱落,两扇巨大的青铜门竟然向外挪开了一点,一条黝黑无比的细小缝隙,出现在两扇门的中间。
神荼楞了一下,这么大的巨门竟然自己开了,刚才那一下巨震,肯定是门开时候的反应,如此重的门,是谁打开的?谁在里面?
而且门开了之后,也没有任何动静,既不见门继续打开,也不见有东西出来。神荼有些疑惑,也有些不安。从这门打开之后,他身上的灼热之感渐渐退去,麒麟踏火的纹身也已经消去大半。而且,他到底应该是进去,还是返回呢?
但是如果进入之后,一旦大门关闭,这么巨大的青铜门,就算有一千个人在这里也无法推动,那么他肯定就会困死在里面。那知道了秘密又有什么价值呢?
这其实就是选择安全地离开这里,还是冒险去得到答案。
权衡再三,神荼还是决定去一探究竟,毕竟自己身体的反应实在是太过奇怪,肯定和这青铜门里的秘密有什么关联。虽然这秘密有可能牵扯到张家,但换句话说,这就是命运。
神荼活动了一下身上的关节,好在都没有什么问题。他看着血淋淋的,其实并没有受多么重的伤,大部分的血都是那些猴子的,身上也都只是一些抓伤,他成功地避过了所有伤及要害的攻击。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踏过猴子的尸体,走向自己刚才藏匿的大石头。他的背包还在那里。他蹲下身,从包里拿出平板,给他所处的环境拍了几张照片。然后他收起平板,却情不自禁地捧出那个装着黄泉花的盒子。
他轻轻抚摸着盒子,深呼吸,然后打开盒盖。
神荼的呼吸不由得一滞。
那朵含苞十余年的花朵,终于在这个漆黑的洞穴里盛放。
神荼过了一会儿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抚过那娇嫩的花瓣。黑暗中,淡紫色的花瓣闪烁着莹莹亮光。
黄泉花开了。
“师父……”神荼低喃,他始终记得师父的承诺,等到黄泉花开的时候,他就能见到他。
莫非,师父就在这扇门里?
神荼猛地起身,目光投向那青铜门开启的窄缝,然后被那浓浓的黑暗吞噬。
神荼背着包,现在里面只有一个平板和一把枪,黄泉花被他捧在手上,连保温的盒子都没有拿,看起来,黄泉花并不需要这东西。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青铜门的缝隙里似乎飘出了暗蓝色的烟尘,虽然不知道它有什么作用,但以防万一,神荼用银针封住了自己的嗅觉。
因为打着手电只能看见前方一点,而关掉之后可以看到洞内的全貌,索性神荼收起了手电,左手捧着花,右手握着惊蛰,向着青铜门的方向走去。
青铜门露出的缝隙不算大,恰好让一个人通过,神荼向里面张望着,却什么也看不见,就像是一个黑洞,把所有的光都吞噬殆尽。
犹豫片刻,神荼还是迈步踏了进去。
没想到一进入那片混沌的黑暗,手中的黄泉花却发出微亮的光。神荼低头一看,那淡紫色的花瓣此刻却显得晶莹剔透。光芒是花蕊发出的,明亮却柔和,神荼觉得惊奇,不过他见过的稀奇事当真是海了去了,没一会儿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黄泉花的柔光照亮了神荼满身的伤,却照不出他脚下的黑暗。神荼向前走着,说实话,在这里他完全丧失了方向感。四周都是黑的,脚下的触感也很微妙,形容不出来的虚无之感飘上神荼的心头。
没错,在这样一个黯淡的世界里,你只能看见自己怀中的光亮,就好像什么都消失了,什么都和你没关系,你孤零零地漂浮在虚无之中,甚至连自己是不是存在,都已经无法确认。
好在怀中,还有这朵花。
莫非师父他……早就预料到有这么一天,花朵的光亮会成为他心中唯一的希望?
不,一直都是这样。
走在这样的地方,仿佛七感都消失了,甚至自己是在往前走都不能确认。神荼抱紧了花,心里却慢慢安定下来,花还在他的身边,师父……就在他的身边。
时间和空间的概念在此时都已模糊,神荼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但是他一点疲惫的感觉也没有,就连身上的伤也没有了感觉。不过,他早就忘记了伤,他现在的心中,只有那个男人沉默的身影。
就连自己身上的伤痕被冥冥之中的神力一一抹去,他也没有注意。
仿佛只在一瞬,混沌尽数褪去,眼前像是铺开的画卷那样美妙却不真实。
神荼呆了呆,怀中的花差点脱手。好在他很快就回过神来,将茶缸又抱紧了些。
他实在无法想象青铜门之后是这样的景象,暗蓝色的烟雾散去之后,首先吸引他目光的是一颗巨大的树,看起来还像是一棵桃树,枝叶间还挂着大大小小的果实。
这个空间看起来很大,往上看除了黑暗还是黑暗,不知道具体有多么高,这棵树倒是大得离谱,要不是站得远,根本就看不见树顶。奇怪的是,树下即是岩石,仿佛这棵树就是从那石头里长出来的一样。四周上在没见到什么其他的植物。
巨石旁边环绕着一条小河,不知道通向哪里,河边全是盛开的黄泉花,淡紫色的花瓣映射着花心的柔光,将整个空间都照亮了。脚下是坚硬的地面,看不出是什么质地,他向周围看了看,石壁上有很多洞口,幽黑一片,不知道通向哪里。
神荼忍不住回头看了看,来时经过的混沌不知所踪,他的身后二十多米便是一个幽深的洞口,像是野兽张开的巨口,马上就要将他吞噬。
犹豫片刻,神荼抱着花,朝着那棵生长状况极不科学的树走去。
待他走到距离河流还有二十几米的时候,原本平静的树冠上突然有树叶抖动的声音。神荼猛地停住脚步,这里没有风,树叶自是不可能无风自动,若不是错觉,便是有什么东西在那树冠之中。
而他不相信自己会出现幻觉。
他站在那里,紧紧地盯着早已恢复平静的树冠,心中计算着自己遇到危险逃脱的可能性,直到这时,他才惊异地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好了个透彻。
忽然,一个黑影从树冠中飞出,直向着神荼飞来。神荼听到了空气被撕裂的声音,自然知道这一招根本就是杀招,不能硬接,连忙抱着花就地一滚,险险避开。
只听得令人心悸的当的一声,那飞出来的东西狠狠地扎在了神荼身边,甚至还劈开地面没进去几分,神荼一见这东西,瞬间就愣住了。
这是一把刀,通体乌黑,在黄泉花光芒的映照下流动着妖异的金色。
神荼愣愣的看了这把刀两三秒,又猛地将视线转移回树冠,这时,他看见一个黑衣男子从树冠上一跃而下。
他又侧头看了看这把刀。他认识它,这是他师父的刀,那柄一度遗失,后又失而复得的黑金古刀!
那么……
一个人,站在树下的岩石上,长长的头发一直垂落到脚踝。他站在那里,遥遥地看着这边,距离有点远,看不清这人的脸。
神荼也看着他,恍惚间都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他们就那么对望着,虽然只能看见对方的轮廓,可是他们就这么静默着,仿佛两尊精致的雕像。
最后沉不住气的还是神荼,他深呼吸,走到黑金古刀旁,用了点力把它从石头里拔了出来。他握着刀,感受着它沉重的质量,和他心底深藏的情感。
一模一样的质感,一丝一毫也不曾改变,他感觉地出来。
他提着刀,捧着黄泉花,一步一步向着男人的方向走去。
黑金古刀非常的沉重,走了十几步之后神荼就感觉右手在发酸,这么多年来,他仍然无法运用这把刀的力量。男人说的没错,重兵器并不适合他,轻便的惊蛰才是他的最佳选择。
但是他不想放手,这是师父的东西,他一定要亲手交到他的手里,这朵花也是。他想要告诉他他还活着,活得很好,没有让他失望。
他向前走着,一步一步迈得很坚定。那个人仍然站在树下,一动不动,只是静静地看着神荼走近。
当他走到河边,马上就要踏进黄泉花丛的时候,那个人突然有了反应,他看着他,说了声“站住”。
声音很冷,隐约像是含了一丝怒意。
神荼下意识地收回脚,有些意外地看着男人。
这时候他们之间的距离应该已经很近了,虽隔着一条河,但直线距离绝不超过五米,他已经可以清楚地看到男人的长相——清秀而年轻。
除了长长的头发,其余的和记忆中一模一样。
“师父?”犹豫片刻,神荼试探性地唤道。他知道师父有让他无比困扰的失魂症,虽然没有真正见过,但也知道它的严重性。他的心中不免有些惴惴不安,他设想过无数次和男人重逢的场景,却没有想到过现在这样的,男人甚至可能已经忘记了他的存在。
男人看着他,没有说话。过长的刘海儿挡住了他的眼睛,神荼只能看见黄泉花的柔光里男人苍白的皮肤,和紧抿着的同样苍白的唇。
右手的黑金古刀让他的手腕酸痛无比,那重量似乎也在不经意间转移到他的胸口,他的心感觉闷闷的。
神荼见男人没反应,只当是失忆后正常的戒备。他微微动了动,想要过河,却又被男人喝止。
“站住。”
声音中似乎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神荼不解,他提了提手中的黑金古刀,索性站住不动,静静地等待男人的后文。
对视良久,男人低低地叹口气,“你为什么会到这里。”
不像是问题,更像是一句感叹,含着些许宿命的自嘲。
神荼闻言一愣,男人的表现很明显是认得他的,可是为什么会是这样诡异的态度?莫非这里真的和他有关?这里难道有师父一直莫讳如深的秘密?
不知道为什么,神荼感觉心中涌上一抹疲惫,他微微低下头,看着怀中花朵的柔光,“你说过,黄泉花开,我就能来见你。”
男人沉默着,刘海儿的阴翳遮盖了他本就幽深的眼眸。
良久,男人才叹道:“回去吧,这里的一切都和你没有关系。”
神荼一听有了些急,长久以来一直压抑的怒气一下子喷薄而出。“怎么会和我没有关系!我不是普通人,你说过我有我自己的使命,却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神荼一时间有些失态,几乎是对着男人吼了出来。
神荼的呼吸有了些急促,心中甚至涌上一丝绝望。他死死地盯着男人,等待他给他一个解释。
男人微微抬起头,看向幽暗的虚无。额前的刘海儿滑到一边,眼眸像是被惊动的湖水,泛起波澜。他紧抿着唇,脸上罕见地掠过一丝挣扎。
神荼从未见过男人这样的表情,心里不觉有些后悔,他知道师父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好,他本应听话,只是……
“你真的想要知道吗?知道了,就再也没有脱身的机会了。”
神荼凝视着男人,他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出这番话,虽然仍旧面无表情,但多年的相处让神荼觉察了男人的疲惫。
看起来,男人在这里,也是因为他的原因。
也许,是男人代替他扛起了本属于他的责任。
他郑重地点了点头。
哪怕是地狱,他也会毫不犹豫的跳下去,但是他不愿意拖累他的师父。
这是他的决定,他有勇气承担一切的后果。
男人闻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低下头,看着流动的河水,低低地叹了口气。
眼神之中含着千言万语。
神荼静静地等待着,黄泉花的柔光,照亮他的脸庞。
“你还有选择的机会,在你渡过这条河之前,你的未来还有无数种可能。”
“我希望你能慎重地选择。”
神荼点了点头。
男人没有看他,流水无声,却也映不出他的身影。
“在你面前的流水,就是传说中的黄泉。”
我讲的这个故事,只是我所知道的部分,我不能判断他究竟是否是真实的。而是否相信这个故事,在于你自己的判断。
如果你对历史有一定的了解,那你就会知道,有文本资料记载的历史是从夏朝开始的,而那之前的事情,几乎都是依靠神话传说口耳相传。或者说,那些事情本来就只是神话。
夏朝之前的时代被称为神话时代,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流传下来的神话的缘故。
然而我们可以设想,那本来就是一个充满奇迹的时代。
那时候的人可能得到了一种特殊的力量,由于年代太过于久远,那力量究竟是什么至今已不可考。但是根据传说,那是一种超越人类力量的神迹。对于一般人而言,神明的力量就是绝对的珍宝,甚至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去抢夺。但是只有少数人知道,不属于人的东西永远不会属于人,他们并不是得到了神力,而是把自己的灵魂献祭给了一个魔鬼。
最终这些少数人成功了,那种力量被封存在一只石盒之中,最终被隐藏起来。
我们也不妨这么认为,这些力量被封存了,所以才导致了神话时代的结束。
然而这一切并没有结束,仍有少数的人掌握着这个秘密并将其传递了下去。但是我们不能相信他们的后代会和先祖一样持有相同的观点,所以后来的某一天,这个盒子被找到,并且再次被打开。
这个行逆天之举的人就是周穆王。
我们无法知道周穆王打开这个盒子的目的,但是我们可以推测,他是为了长生。
盒子里的力量被放了出来,或许造成了什么影响,让周穆王了解了这个力量的可怕之处,让他决定再次将这种力量封存起来。但是神话时代已经结束,他没有能力完成类似的行为,况且盒子里的力量也变得越来越强大,原本的石盒已经无法束缚它。

然而并非没有办法,传说中的西王母国据说可以控制长生,这让走投无路的周穆王看到了希望。他不惜一切代价举国西征,甚至为了得到封存的方法一度想要毁掉西王母国。但是西王母国的人都是神话时代的遗民,保存着很多上古时代的奇巧之术。他们擅用蛊术,还有一些隐秘的阴邪之术,根本不惧周穆王的军队。
可是不知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两国之间并没有兵戎相见,西王母甚至还痛快地赠与了周穆王陨玉——最初的那只石盒就是用这种材料制作的,据说是来源于天外。
据说周穆王在西王母国也得到了长生,但根据古籍的记载分析,这种长生是不完美的,相比于长生不老,它更偏向于涅盘重生。换句话说,也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但是复生之后会变成什么,我们至今已不得而知。
另外,这种长生最大的缺陷在于,它所需要的时间周期太过于漫长,另外还需要外力唤醒。于是周穆王用寻来的玉衣做了一大一小两只棺椁,并用秘术在两只棺椁之间建立了联系。他在小的那只里面放入了一个尚未足月的婴儿,自己则躺进了大的那只,并且期望在未来的某一天,能在得到他讯息的人的帮助下重返人间。
但是这个计划最终失败了,我们分析的最大的原因,可能是他将封存着神力的盒子带进了他的坟墓。
周穆王把封存着他肉体的棺椁放进了巴乃的深山里,一同下葬的还有那只石盒。他可能是想让这盒子中的力量远离人类的世界,但是他却低估了这份不应存在于世的力量的作用。
这份力量的作用在于生长。
没有人知道所谓的陨玉究竟是什么,它和那神力一样,本都不属于这个世界。我们所了解的,仅仅只是它们之间可以维持一种脆弱却微妙的平衡。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的陨玉并没有完全封住神力,而只是压抑着,让它的力量变得微弱,但无法断绝。
并且这一次,神力同样作用在了陨玉之上。
陨玉本就不是死物,它有着灵性,在灵气汇聚之地的确可以缓慢生长。但神力大大加快了生长的进程,盒子不停地长大,最终在山里开凿出的空腔里生长出一片玉脉。
神力也在无形中改变着周穆王的身体,说是改变,不如说是侵蚀。这样的改变才产生了后来的密洛陀,它们在玉脉中游荡,捕食被生长的陨玉困在玉脉中的人或者动物。
机缘巧合之下,张家的先祖得到了那只小号的棺椁,但是当时的他们并没有能力打开它,只是通过随着棺椁一起流传的帛书才得知事情的始末,并且深入巴乃找到了周穆王的坟墓。他们可能见到了神之力,知道这秘密必须被保守,于是倾全族之力,守护着玉脉。
几千年里,张家一直试图破解周穆王留下的谜团,并且在寻找克制神力和密洛陀的方法。他们自觉肩负起守护秘密的责任,他们发誓要将这些秘密送入坟墓。
这就是张家的来历,他们的责任是送葬,所以每一代的族长都沿袭了这个名字——张起灵。
但是有人和张家的意见相左,这种分歧源于对于秘密的处置。张家的态度是永久封存,而另一些人的想法则是得到,并掌握这种力量。
拥有这样想法的代表是汪藏海,他见到了世界的真相,却还是决定决定对抗张家。
由于理念的不合,这才造成了张汪两家千年的对立。
第一代的张起灵带领族人在巴乃定居,一边研究寻找破解秘密封印神力的方法。后来他们发现了隐藏在长白山里的青铜门,于是将已经显示出不可控预兆的神力送进了青铜门隐藏起来。并举族迁往长白山,在那里安定下来。
可是这时候张家人才发现,他们也已经被神力侵蚀,获得了漫长的时间。他们从未停止生长,直到肉体无法对抗这种力量,就会发生可怕的变异,最终变成某种怪物。而巴乃玉脉中的陨玉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抑制这种异变,所以张家在巴乃的玉脉深处修建了张家楼,用来保存和隐藏这些危险的存在。
这就是张家人长生的原因,为了守护秘密而中的诅咒。
直到两百年前,对于周穆王遗留下来的小型棺椁的研究才有了重大进展。张家的人设法打开了那个盒子,并在里面得到了一个一息尚存的婴儿。
事实上,取出的究竟是什么东西至今已不得而知,而那个孩子尊重也还是死了。但是张家的高层不允许他死,他们还需要借这个婴儿的存活昭示世上仍然存在完美的长生,借此来维系实际上早已分崩离析的张家,于是他们找到了一个孩子,作为一个替身,或者傀儡,然后他们将他推上了神坛。
但是纸永远包不住火,这个秘密最终还是暴露了,这直接导致了张家的分裂。一部分对本家彻底失望的族人叛离了家族,一部分融入了外面的世界,开始利用掌握的资源来稳固根基;而另一部分的力量还不足与本家抗衡,于是几经辗转离开了中国。
而那个孩子,也从云端坠落,被撕去了神明的外衣,成为了一个笑话。他一无所有,除了在被抛弃之前受到的最好的教育。
而这个孩子,就是我。
后来我就像一个普通的孤儿那样接受了张家的训练,因为我曾经的教育,这些对于我来说也变得很容易。后来我八岁的时候被当做采血的孩子,被带到了一个叫做马庵村的地方。在这里,我第一次触摸到了终极,或者说是张家的秘密。
我在那里找到了一只六角铜铃。
张家有很多的六角铜铃,它们的用途有很多种,但显现的效果只有让人产生幻觉。而这一只铃铛与其他的铃铛都不同,它的作用在于消除其他铜铃所产生的幻觉的影响。
并且,这一只六角铜铃所具有的最大的意义,在于它是族长的信物。
换句话说,一旦掌握了铜铃,就有了接触秘密的资格。
但是我并没有能够把铜铃带出来,带我去的张家人在那里发生了内斗,一部分是为了争夺铜铃,或者是争夺张家的统治权。可是他们没能想到那个墓里有一些虫子,这些虫子要了他们所有人的命。
因为从小的训练,我曾经得到过几块麒麟竭,它唤醒了我的血统,让我拥有了几乎完美的麒麟血。而正是靠着这血脉,我成为了唯一逃离的人。
可是当时我还太小,没有能力独自返回古墓取得那只铃铛,于是在我十三岁的时候,我参加了放野,并带着其他四个张家的孩子重返了那个古迹。经历了一些曲折,我顺利的取得了铃铛,但是我的同伴触动了古墓里的机关,这与秘密无关,我就不再赘述。
你不知道,张家古楼的地下有一间石室,里面隐藏着只有张家族长才能获知的秘密。然而石室之外只有一条走廊,走廊上遍布着致幻的六角铃铛,各式各样,毫无死角。只要触动一个,人就会立刻疯狂。而这种幻觉,哪怕是张家人自身也无法抵抗。唯有掌握这枚六角铜铃,才能安全的通过。
我因为获得了六角铜铃,才有了一窥秘密的机会。
而我在那个房间,得知了“终极”的秘密。
石室中保存着历代张起灵的手稿,手稿上记载着各式各样的秘密,而其中最为神秘莫测的,就是“终极”。
神力并不是一种飘渺的能量,它具有实体,并通过放出射线和微波来影响外物,张家把神力的实体称之为“核”,而它的另一个名字,可能更为族人所熟悉,这个名字就是“终极”。
我刚才说过,“核”被封存在陨玉之内,而陨玉仅能压抑其作用,而无法再对它产生其他改变。然而某一代张起灵发现,“终极”的效能在几千年间正逐渐衰变,他推测这是陨玉的作用。举个例子,陨玉就仿佛一个只能进不能出的盒子,神力从中流出,“核”却无法得到补充。神力经过几千年的不间断的消耗,力量正在逐渐变得衰弱,而这衰弱,就体现在它催化生物生长的能力正在变弱。
而且有张起灵发现,神力可以催化生物的生长,而陨玉可以使无生命的东西产生质变。
他用这种理论解释了这巨大的青铜门的存在。
你也许并不知道,远在喜马拉雅山脉之中,有一个叫做康巴落的地方,那里,也有一扇青铜巨门。而在那扇门里,张家人发现了陨玉。
不是生长在巴乃的封存周穆王遗体的陨玉,严格来说,那里的陨玉是没有杂质的,远比周穆王所拥有的陨玉要精纯,虽然到目前为止,我们都无法分析出这些陨玉究竟是什么成分。
而那块陨玉,是在一个完全密封的青铜空腔里被发现的。
一次偶然的探险让张家的先祖发现了那个因地震而显露出来的青铜空腔,那个空腔的存在违反了物理规则,换句话说,在地球上绝对不会形成那样的空腔,也就是说,这个青铜空腔来自于天外。
张家人炸开了空腔,并在里面发现了陨玉,但是那时候他们并没有意识到陨玉的价值,随后,他们就撤离了那里。他们从空腔里带离了一小块陨玉,但是在归途中,他们遇到了雪崩,无人幸免,于是陨玉也被遗留在那个隐秘的深谷之中。
直到几十年后,有一名张家人跟随商队意外到达了当年发生雪崩的地点,并将这个消息送回了张家。
于是张家组织的探险队再一次深入藏地,顺着那个张家人留下的线索找到了那个峡谷,并在那里发现了无数的金属球。
各种各样的金属散布在整个峡谷底部,大小各异,但都有一个特点,就是特别纯粹,金银铜铁,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杂质。而在那些金属球环绕的中心,张家人见到了当年被带出来的那块陨玉,它已经长大,大到没有任何方式可以将它带走。
于是张家人放弃了那块陨玉,他们依据当年考察队留下的线索找到了那个空腔,并发现,青铜上毫无缺口,没有一点曾经被破坏的痕迹。
青铜在陨玉的作用下恢复如初。
当时考察队的人都难以相信他们所看见的一切,为了验证他们的猜想,他们再一次炸开了青铜空腔,然而这一次,他们在空腔中发现了更为诡异的东西。
空腔中有一种东西,真实存在,却又看不见摸不着。它没有形体,说得准确一点,是在空腔之内没有形体。
它偷袭了毫不设防的张家人,好在张家人都训练有素,一番缠斗之下只折了最先遇袭的两人。而这两个人的死亡,也带来了一些让人想不到的讯息。
那就是血。
张家人的血,麒麟血,畏惧这种不存在的怪物。
并且在空腔之内,虽然有麒麟血指示怪物的位置,但张家人根本无法对它造成任何伤害。考察队的队长当机立断,撤出空腔。然而让他们始料未及的是,他们那两个死去的族人中的一个,四肢突然产生了奇异的扭曲,就像是所有的关节都被扭断,然后便是另外一个。
有一只开着的手电被遗落在空腔之内,张家的考察队员眼睁睁地看着两个扭曲的身体被拧去头颅,紧密贴合在一起,却又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向他们爬来。
两具尸体,被融合成了一个四手四脚的怪物,却没有一丝血迹,鲜血由于恐惧这种力量,早已挥发殆尽。
然而这个怪物一出青铜门,原本应是头颅的地方就显现出一枚满是孔洞的石球。可是那个过程很快,仿佛只是瞬间,那个丑陋的石球便又缩了回去。
张家人无法理解,但他们猜测唯有将这怪物引出空腔才能对它造成伤害,具体情况被形容的很模糊,我就不再赘述,后来他们砍下石球,熔了些青铜将石球包起来,就带着石球离开了那里。
然而,离开空腔之后,考察队发现他们开始出现短暂的失忆,虽然不太严重,经过提醒也都很快能想起来,但还是让他们产生了一种危机感。他们猜测这是在青铜空腔由那石球产生的影响,但想不出任何解决的办法。
为了不让这种诡异的失魂症影响秘密的传递,他们在康巴落的喇嘛庙中选择了一个喇嘛作为传话人,借此来传递他们所发现的秘密。
后来因为暴风雪,考察队没有一个人活着走出雪山,那颗石球也被迫被留在了康巴落,后来那里的藏人剖开了青铜释放出来了石球,就是后话了。
至此,康巴落才留下了阎王骑尸的传说。
而那个喇嘛庙中的德仁喇嘛,也尽职尽责地保守并传递着关于青铜空腔的秘密,为后来到来的张家人指明方向。
之后,张家又数次派遣了考察队前往调查青铜空腔的秘密,基本确定了它和这个青铜空腔同为天外来物,而那枚石球,就是尚未被唤醒的终极之力。
研究同时也证明,陨玉和“核”本是一体,相伴相生,相生相克,正是这种平衡使得青铜空腔之中的终极之力长久沉睡。而由此推测,这里的陨玉和“核”是被人为分离,而能成就此事的人,也许就是神话时代的先民。
然而当时张家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石球的出现,让张家,乃至中国的命运都为之改变。
后来,张家人从康巴落带走了石球。两具尸体的融合和石球的依附于上让他们很感兴趣。几千年来,张家探索长生的道路也延伸进很多古怪的领域,比如粽子,比如控制粽子。
张家的高层认为,只要解开了石球的秘密,那么他们就可以通过控制石球,进而控制粽子。那时候,他们仅仅以为这是石球上被下的一种蛊。
为了进行相关的研究,张家人颇费了一番苦心。然而斗尸的制作太过于危险而不可控,甚至有几次在运输的过程中发生了意外,险些暴露秘密,甚至引起了南北两派的争斗。
后来张家人在全中国聚集了一批具有建筑天赋的孩子,将他们带进沙漠,并在那里建起了研究陨玉和神力的秘密基地。然而不知为何,长久以来一直与张家对立的汪家知道了张家正在进行的研究,并多次组织了族人对研究所进行骚扰,并企图抢夺那枚石球。后来张家人为了防卫汪家人可能会发动的攻击,将研究所改建在了地下,后来又在研究所的中心种植了一棵从上古流传下来的植物,一起来守护那颗石球。
那个地方叫做古潼京。
然而张家的研究一直没有任何进展,但尽管如此,张家大量的资金都被注入到这个项目之中。直到建国之后,为了让家族在那个年代得到最大的保存,这个计划被迫被废止。
然而由于时间和其他条件的限制,整个撤离的过程都相当仓促,甚至有大量的研究材料都无法运走,只能被遗弃。甚至后来在撤离的过程中,张家人为了保守秘密,杀死了全部被调往那里驻守的部队。所以古潼京被弃的时候,几乎成为了一座死城。
让张家人始料未及的是,他们当时无法带走的陨玉没有了青铜的束缚,力量变的更为强大,让那里的沙质发生了改变,甚至由黄转白,最终全部转变成一片死寂的白色大漠。而陨玉也在这不断的相互作用之下,褪去原本的幽绿,慢慢转变为白色。
然而祸不单行,同样脱离青铜空腔的石球则给张家人带来了更大的麻烦。石球在一次实验中和一具尸体完成了融合,变成了极具攻击性的怪物。经历了很大的一番波折,这东西才被封入当年取得的青铜样本制作的棺椁之中。
直到这时张家人才意识到这石球的可怕之处,他们本想把它封回康巴落的青铜空腔之中,然而内忧外患接踵而至,偌大的家族被巨大的压力拆解成一盘散沙。无奈之下,我,那时的张家族长,只能将那只棺椁送往那时老九门的聚居地——长沙。
当时我安排了一辆火车,将填满白沙封着石球的棺椁送往火车站。我无意将他们拖下水,但当时下这样的决定,也的确是无奈之举。然而老九门守住了秘密,虽然他们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后来我又和九门的人进行了接触,然而,却再也没有得到任何的帮助了。
男人的语调一直很平静,他微微低着头,凝视着缓缓流动的河水,仿佛完全置身事外,讲的根本就不是自己的故事。
神荼一直安静地听着,黑金古刀被他握在手中,用以支撑着他的身体。他没想到他会听到这样的一个故事,翻腾千年的汹涌波涛在男人的讲述中仿佛只是飘渺的云烟。但是神荼知道,事实绝不会像是男人描述的那样轻描淡写。神荼可以从那平淡的叙述之中,还原出当时的血腥风雨。
这也是第一次听男人提起自己的身世。
这个强大如神佛的男人,在初始之时,不过是一颗弃子。
他无法想象,他究竟是经历过怎样的苦痛,才一步步走到现在,支撑起分崩离析的张家,支撑起他的天空。
他也不敢想象。
他微微握紧了手中黑金古刀的刀柄,花纹的凸起慢慢烙印在自己的手心。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许久,神荼才发觉男人的讲述已经停止,而自己,早已沉浸在那绵延千年的悲伤之中,无法自拔。而直到自己开口,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如此得沙哑。
“如果你想承担起自己的责任,那么你必须知道这些。”男人的表情没有变,声音也是淡淡的,“德仁已经死去了,如果我现在不把这些事情告诉你,而有一天我失忆了,这个世界就再也没有知道这件事情始末的人了。”
“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神荼心里一沉,以前师父还是什么都没有告诉他,而他到现在,也不知道那所谓的责任,究竟是什么。
“你知道神荼是什么意思吗?”然而男人对这个问题避而不答,反而是问了另外一个问题。神荼闻言抬头,发现男人正抬头看他。他长长的刘海儿滑到一边,眼眸幽深一如往昔。
神荼……神荼突然感觉眼睛有些酸涩,他眯了眯眼。他何尝没有对自己这古怪的名字好奇过,然而并没有深思它的来历。
然而男人的每一个举动,都是有目的的。
“我想,这是守门人的意思。”说完,神荼就意识到了什么。守门人,守门人,张家的职责,不就在于……
神荼有些惊愕地看着男人,怀中的花也险些掉落在地,他稳了稳心神,安静地等待男人的解答。
“没错,你存在于世的目的,原本正是为了守护这青铜门。”男人的语气依旧平淡,然而神荼的内心已不平静。
这名字是师父起的,那么……
男人将他的面部表情尽收眼底,“你猜的没错。”言罢,幽幽地叹一口气。
猜是一回事,所猜测的结论被证明又是另一回事。神荼呆呆地看着男人,已然说不出一个字。
不自觉间,黑金古刀脱手,撞在光滑的石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河水缓缓地流淌,黄泉花的柔光照亮两人的脸庞,却照不亮眼底的阴翳。
“告诉我。”神荼轻声说,他没有看男人,而是低头注视着黄泉花。柔嫩的淡紫色花瓣轻颤着,说不出的感觉裹挟着神荼的心,“还有什么,一并都告诉我吧。”
“你想知道什么?”沉吟片刻,男人低声问。
“我是谁,我父母是怎么死的,是不是你们杀死的?”神荼问,他没想到自己的语气会是这么平静。是因为什么?伤痕已经愈合太久了?还是自己根本无法对着男人发火?
男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神荼突然感觉心脏一滞,男人眼里浓烈的悲伤幻觉般让人难以相信。
“不,他们不是你的父母。”
“什么?你说什么!”神荼下意识地否定,然而男人从来没有骗过他,哪怕沉默,他也从来没有骗过他。
那么他的话,只会是真相。
“而且他们的死,完全是因为你。”男人的语气很平淡,但却像是一颗惊雷在神荼的脑中炸响。
“不,不可能,不,不会的……”然而神荼又想起了那个梦,梦中遥远模糊的声音,以及……
“他是个怪物,他害死了他的亲人!”
“我们不能把这样的隐患留在张家啊!”
他是个怪物。
他是留在张家的隐患。
他害死了他的亲人。
但是……他们不是他的亲人。
“他们,是我害死的。”神荼轻声说,声音疲惫得像是行将寿终正寝的垂垂老者。他低着头,巨大的精神冲击让他感受到了头晕,他用了很大的努力才让自己继续站在原地。
“他们不是我的父母,那他们又是谁?我又是谁?我……”神荼定定地盯着面前的流水,眼睛却没有焦距,他的眼前浮现的却是小男孩天真的笑靥。
哥哥……
遥远的虚无之中,传来一声轻柔的呼唤。
“为什么。”不是个问题,仅仅只是一声叹息。
“不是你的错。”男人试图安慰他,但他显然并不擅长这么做,他想拍拍他的肩膀,把他揽进怀里拍拍他的背。然而他不能,他们之间隔了一条黄泉,隔了一个世界。
“我没想到你会拥有这份力量,我也没想到它有一天会觉醒。”男人轻声说,“张家极少出现你这种体质,近乎完美地与神力契合。而在其他族人身上,几乎表现为完全隐性。”
“是我疏忽了,抱歉。”
神荼笑了笑,笑容无比苦涩。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如果我不问,你还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你不应该承担我的过错。”
神荼低下头,他紧咬着嘴唇,努力抑制喷薄的情感。
“我答应过他,给你一个平静的未来。”男人继续说,“我让张海客把你送出国,张海信和张海梨也很愿意抚养你,我本想你在他们身边就可以远离这些是非,没想到,”他顿了顿,“我们终究还是逃不过命运。”
神荼闭上眼,男人和女人温柔的笑映在他的眼前,张海信,张海梨,他喊了十四年父母的人,其实与他根本没有任何关系,那么,张清睿也跟他没有一点关系。
他的弟弟,根本就不是他的弟弟。
他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却记得他们的名字,到头来,他却什么都不是。
他一直是一个人。
“那么你呢,你和我又是什么关系?”
男人沉吟片刻,回答道:“你父亲,是我的伙伴。”
伙伴,只是伙伴而已。张起灵也只能有伙伴了。他这么想着,感觉有些嘲讽。
神荼抬起头,不超过十米的距离,他还是看不清男人的表情。
他没有说他和他的关系,那么他也不想勉强,“我父亲?”他转移了话题。
“他叫张海林。”男人略略思索了一下,从落满灰尘的记忆深处翻出这个名字。
神荼将手中的茶缸抱紧了一点。他此时并非喜欢这朵花,他只是单纯地想抱着些什么。张海林,他父亲的名字,而他这二十五年来竟对他一无所知。
“他现在在哪儿?”神荼张了张嘴,才以一种奇异的音调问出这个问题,他感觉自己的嗓子和眼睛都干涩得厉害。
男人凝视着黄泉,沉默。神荼呼出口气,他懂了。
“那么我母亲呢?”
“她不是张家人。”
神荼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张家的族规不允许和外族人通婚,而忤逆族规的下场,唯有死亡。
“我父亲是怎么死的?”他的声音已经很平静,甚至冷漠,就像在评论一个完全与他无关的人。不过除了流淌在他体内的血液,那个称之为父亲的男人再也没有留给他什么了。
“为了救我。”
神荼有些惊愕地注视着男人,他没想到他竟然还会将自己置于需要别人救援的境地。
但是男人显然不想细说,而是咳嗽了几声,转移了话题。
“你还想知道什么,一并说了吧,然后你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神荼愣了,“你不是说,我的职责不就是守门吗?为什么又让我走?”
“这并不是你的责任。”男人的表情又恢复了神荼所熟悉的冷漠,“这件事情现在与你无关。”
“怎么会与我无关!”神荼一听这话就急了,虽然他现在心里很乱,但他还是下意识地认为那人是为了他好,尽管他将那些秘密隐藏了那么多年。
而男人只是看着他,并不作答。
神荼看着不远处的男人,脸上可以看出他内心的挣扎。一边是陪伴多年亦师亦友的师父,一边是被欺瞒依旧的愤懑,然而很快他便做出了决定,因为他心中的天平两边的衡量并不对等。
他俯身拾起黑金古刀,迈步向前。
“站住!”男人喝到,事实上他现在的内心已不平静,命运最爱和他开玩笑,现在它的轨迹已经完全脱离了他的控制。
神荼站住了,然而脸上的表情已不再是震惊和愤恨,他是笑着的,只是那笑含着几分挑衅。
“如果我过了河,我会怎样?”他几乎是以开玩笑的心态问出的这个问题。他现在真的已经是孑然一身,名义上的父母弟弟已死,实际上的父母双亡。在他走南闯北的这些年里,他一直没有朋友,而现在他唯一能依靠的那个人正将他推离身边,冷漠地对他说“站住”。
他不管男人是以怎样的心情说出的这些话,但是他想要做出自己的决定。不论是什么下场他都有勇气去面对,哪怕死,他也不愿苟活在他人的保护之下而对命运一无所知——哪怕那个人是他的师父。
“会无法离开。”男人回答,他并没有隐瞒什么,他说出真相,更是希望能让这个孩子知难而退。然而他也知道,他和他一样,在某些事情上会毫无理由的倔强。
神荼只是笑了笑,他手扶着黑金古刀,微微偏着头,“那么你呢?”他问道,“如果我不过去,那么你又会如何?”
男人沉默。
“那么你都不怕,我为什么会怕呢?”神荼笑得哀伤,他看着男人紧抿着的唇,心中涌起的却是一股悲凉。
我那么努力,你却还是把我当小孩子。
男人的唇动了动,“你和我不一样,你还年轻。”
“但是……”
“冷静点,我的生命已经太长了,未来对于我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而你不一样,你的人生就你生命的长度来说还并没有开始,你的未来是无限的。”
“可是……”
“我的命运是注定和终极相连的,我存在的意义就是守护终极,这是我作为张家的族长唯一的责任。”
“师父……”
“或许你的体质和终极更为契合,但是这一切该结束了。已经有太多的无辜的人将生命浪费在了这里。你不应该,也不值得。想想你现在该做什么,回去,你现在站在这里只是因为你还没用找到你人生的意义,你父亲当时将你托付给我的时候绝不希望看到现在的这种情况。”
“闭嘴!”
“宿命到我这里已该终止,我应是最后的张起灵。”
“咣当”。
黑金古刀被狠狠地砸在地面上,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在空旷的空腔之中震颤。神荼微微喘着气,手中的刀发出轻微的嗡鸣。
“说什么啊,张起灵。”这是神荼第一次这样称呼男人,以往他一直恭敬地唤他族长或者师父,亦或者只是一个眼神就能让彼此感受到对方的存在,然而现在不一样了,一切都不一样了。
“张起灵,我告诉你,我一直敬你是我师父,我尊重你的决定,但是我自己的命运,该由我自己选择!”神荼大声说,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玩笑意味,“我记得你曾经告诉我,男子汉要敢作敢当!你还记得吗?你记得吗!”
男人看着他,眸色幽深。
“既然命运选择了我,那我就有勇气承担起这个责任,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已经不再是十四岁了!我已经成年了!”神荼的声色越来越激动,如果不是他还分了一丝神智抱着花,那茶缸说不定就被他扔进面前的河水之中了。
“张起灵,既然你还知道自己是张家的族长,那你就不应该龟缩在这里!张家比终极需要你!你的族人比这个空荡荡的笼子需要你!”
“我——”神荼歇斯底里地喊着,抒发着长久以来对于男人的不满,还有……
“我也需要你啊!”
听到这句话,男人猛地抬头,神荼剧烈地喘息着,情感的爆发消耗了他不少的能量。他看不见男人的表情,只能看见他紧紧抿着的唇。
“张起灵的意义,绝不仅仅只是这样啊……”
他们就这么对视着。时间在这个完全封闭的空间完全显示不出意义,恍若静止。
良久,男人叹了口气。
“你真的长大了。”他说。
神荼此时已经完全平静了下来,听到男人这么说,心里不由一暖。
他终于得到了男人的肯定。
“如果你真的想过来的话,就把你手上的那朵花摘下来,扔到水里去。”男人继续说。
神荼低下头看着怀里的花,暖黄色的光芒衬着淡紫色的花瓣有种玉质的剔透。这朵花陪伴了男人这么多年,又陪伴了他这么多年,现在突然要将他摘下,他还有一些舍不得。
他迟疑了一下,又看了看脚边盛开的花朵,“一定要这一朵吗?”
男人点了点头。

神荼抿了抿唇,喉结滚了一滚,还是伸手摘下了花。
毕竟只是一朵花,而这朵花,可以换回师父,很值。
神荼半蹲下身,将摘下的花放在水面上。奇异的是,河水明明在流动,可是黄泉花却并没有顺着水流漂走,只是在原处起起伏伏。
不仅如此,一接触到水,花心的暖光瞬间黯淡了很多,淡紫色的花瓣倒是慢慢展开,平铺在水面上,颜色渐渐转深。
“踩着它过来,尽量小心些,不要碰到河水。”站在对岸的男人叮嘱道。
河水不算特别宽,大概有三米左右,普通人确实是需要两三步,神荼想了想,也许自己也可以直接一步跳过去。可是他马上想到了黑金古刀,立刻就不那么自信了。
可是这朵花真的能承受得住一个成年人的体重吗?神荼不知道,但是他知道他可以无条件地信任这个男人。
他抬头看了一眼男人,男人向他微微点了点头。
神荼从地上拾起黑金古刀,深吸了几口气,小腿肌肉瞬间发力,起跳!
右脚尖准确地点在已经黯淡的花心,然后再次弹起,奇异的是,黄泉花竟然真的只是微微沉下去了一点,然后便再次浮起。
而这时神荼已经稳稳地落在对岸的花丛之中。
他站起身,男人就站在他的面前,平静地看着他。
“师父。”这时候,神荼竟然有了些哽咽,他深呼吸,努力平复喜悦的心情。
终于,终于他又站在了师父的面前。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张开双臂。
没什么犹豫,神荼也立刻张开双臂,紧紧地回抱过去。
两具温热的躯体紧紧地贴在一起,清浅的呼吸喷在对方的耳廓,带来微温的暖意。
神荼紧紧地环着男人的腰,他的手触到了男人的头发,长长的,光滑而柔软。他可以感受到男人微凉的手轻轻拍打他的背,就像,幻觉一样。
美好而不真实。
男人并不是没有抱过他,很多次他重伤昏迷,都是男人抱着他,将他带离险境。偶尔,他从痛苦中醒来,然后发觉自己正枕在男人的腿上,身上是干净的绷带。抬头的时候,还可以看见男人埋在阴影中幽深的眼眸。
然而,确是没有一次,像这一次这样,这么靠近,这么用力。
也许是最后一次了,神荼想,久一点,再久一点。
然后他听见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再之后,他还是被轻轻地推开了。
“师父……”神荼有些无措地站着,他刚才有些失态,有些逾越了。
毕竟他是他的师父,还是张家的族长。
男人看着他,眼眸漆黑,面容沉静。
“你的头发……”神荼显然有些没话找话,虽然他们两个平时的交流也不算多,但眼下的沉默着实有些尴尬。但是他们两个都是破坏气氛的好手,而那个一贯沉默的男人率先开口似乎也是一件异常的事。
“陨玉的效果。”没想到男人倒是没怎么犹豫就回答了。神荼想起来了,男人刚才的确提到过这两种力量的作用在于生长。
“哦。”神荼有些讪讪的,他平时和别人相处从来都是惜字如金的,哪次不是别人喋喋不休半天,他自己倒是神游太虚去了。而到了如今这种情况,他倒是第一次佩服起某个二货找话题的本领。
沉默半晌,神荼才想起自己仍然握着这柄黑金古刀,于是低低地唤了声师父,一边递过手中的刀。
男人接过,双手捧着看了看,然后取下背后的刀鞘,将刀插回鞘里。
“你的头发,需要剪剪吗?”神荼攥了攥拳,还是问了出口。
男人看了他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那……”神荼下意识地去摸口袋,这才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破得不成样子,想起自己在师父面前是一副衣衫不整的样子,忽然有些尴尬。他于是微低下头去翻自己的包,避开男人的视线。
可是背包里只有一个平板和一把枪,很显然,用这些来理发是不可能的,至于惊蛰……那柄木质的神剑并没有刃口,自然也是没有这个功能的。
正在他发呆之时,一件冰凉坚硬的东西忽然被放到了他的手上。神荼定睛一看,原来是一柄全黑的匕首,看起来和黑金古刀的材质差不多。神荼抬起头,目光正和男人相接,他几乎可以从男人漆黑的眼底看到自己的倒影。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到那棵巨大的树下,在巨树虬曲的根茎上坐下。神荼楞了一下,很快便反应过来。他在男人的背后站定,轻轻拈起一缕长发。
这不是他第一次给男人理发,事实上,十年来彼此的头发也一直交给对方打理。两个男人,走南闯北,总是需要一些简单的技能傍身。只是……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男人留这样长的头发。
漆黑的,光滑的,轻轻飘落。
默不作声。
黑金匕首很锋利,说不上削铁成泥,却也算吹发即断,打理起来很迅速。神荼的心情很平静,他沉浸在一丝渺茫的幽香之中,身心都是无比的放松。
朦胧的香味在空气中漂浮……
等等,幽香?从哪里来的香味?据他所知,黄泉花是没有香味的。
那么,这香气,是从师父身上传来的?
“师父,”神荼喉结动了动,“你有没有闻到什么香味?”
神荼站在男人背后,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见他平静地说:“这是禁婆骨香。”
禁婆骨香?这是什么?
等等,等等!禁婆,不就是那传说中大海里的恶鬼吗?
“这……”神荼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已经停下,他拼命地在脑海中搜寻关于禁婆的资料,然而,却一无所获。
“这是什么?”神荼轻声问。
男人没有回答。
沉默,熟悉而陌生的沉默。
一缕缕的长发飘落在地,那幽香似乎也更加浓郁了。
“你当初为什么那么说?”神荼咬了咬唇,他直觉这个问题会伤害彼此,但他仍然还是问了出来。
还是沉默。
“你那时候,两年前,给我花的时候,你为什么要那么说?”神荼盯着男人的后脑勺,现在他看起来已经和那是没有了什么差别,即使隔得很近,也还是散发着无比寂寥的气息。
和那个背影一样,被烙印在心底的那句话。
男人坐着没动,片刻之后,才缓缓地开口。
“因为我不确定我能坚持多久。”
“恩?”
“黄泉花是一种特别的东西,可以联系外界和这里。”
神荼垂下手,绕到男人的对面,也在一根树根上坐下。他看着男人,男人却没有看他,而是看着他手中握着的黑金匕首。看他的表情,却不像是在发呆,而是在透过这柄匕首,缅怀着什么。
“黄泉花本不存在,而是其他的植物受到陨玉和终极的影响产生的变种。在黄泉边,它们常开不败。然而,它们的状态和终极的状态保持一致。一旦离开青铜门的范围,它们就会闭合,直到下一个既定之日才会再次盛开。”
顿了顿,他继续道:“没有时间了。”
“什么意思?”
“我的尸化已经开始,我不知道这样的我可以坚持多久,但是青铜门必须有人来守。”
神荼看着男人低垂的眼帘,脑中飞速地运转起来。
那一天,他把含苞的黄泉花交给他,并留下承诺——“黄泉花开,你才能来见我。”然后他就离开了,来到了这与世隔绝的囚笼。他会一直在这里,如果他活着,守门人就不需要更替,那么他的花将永不会开放,他也永远不会知道他在遥远的长白山下支撑起他的天空。
然而就算他知道了,哪怕他这能来到这个地方,那么他能找到的,也只有男人的尸骸。
而在那时,他将会一无所知地被困在青铜门之后,也许会是永生。
幸好,幸好。
他忽然无比庆幸于自己能够遇见那个女人,接受那个S级的探索任务,并且能坚持进入到青铜门内,在末日到来之前见到这个男人,见到这个他曾誓死追随的张起灵。
幸好没有留下遗憾。
但是,如果这一切没有发生,那结局又会是怎样的?
“那如果,我这一次没有来,那会发生什么?或者说,即使花开了,我并没有找到这个地方,你又将怎么办?”神荼斟酌着言语,谨慎地质疑。
男人神色未变,仍是盯着神荼手中的黑金匕首,“如果在十年之内你没能找到这个地方,齐羽会来接替我,那之后,也许你就真的解脱了。”
神荼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匕首,将它递给对面的男人。男人接过,颀长的两指轻轻抚摸着匕首上纹路繁复的血槽。
“是你这几年的同伴吗?”看着这情景,神荼心下已有了几分猜测,“这把匕首是他的?”
男人轻轻点头。
他为什么会送给你匕首?只是这话神荼并没有问出口。
男人抬头看了一眼神荼,似乎也猜到了他在想些什么,于是说道:“这是他追着我上山我打晕他之后拿走的。”
神荼看着他,有些不理解他为什么要解释。
“他真的会来吗?”神荼目光停留在那把匕首上。
“会。”
“你说的尸化是什么情况?”神荼将目光从匕首转移到男人的脸上。
“没什么,已经过去了。”男人神情平淡,仿佛真的没什么大不了。不过根据刚才的那番对话,男人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神荼抿着唇,男人的态度就像是一团棉花,软绵绵的让人摸不着头脑,偏偏自己还拿他没辙。索性神荼也不再这上面纠结,师父的情况他自己心里清楚,关心则乱,于是他侧开眼,开始打量着封闭的奇迹。
黄泉仍在静静地流淌,两岸的黄泉花依旧开的妖娆,暖黄色的微光照亮偌大的空旷洞穴,黑暗无处遁形。
只是方才漂浮在河水之中的花朵已经没了踪影,不知是消失了,还是被水流带向了未知的地方。
神荼的目光乘着河水缓缓流淌,发现这河水并非没有源头。四周的洞壁上每隔一定距离就有一个洞口,黄泉花的微光无法照亮那么远的范围,以至于它们隐藏在一片漆黑之中,仿佛暗夜中野兽大张的嘴。神荼数了数,一共有八个洞口,河水从一个洞中流出,环绕中央的巨树大半圈之后又消失在另外一个洞口。
也许是奇门遁甲。神荼暗自猜测。
然后他仰起头,仔细去看这棵庞大的树。这是一颗桃树,枝叶繁茂,同样大得不可思议的桃子点缀在枝叶之间。神荼有些恍惚,这才惊觉自己已经许久没有进食。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发觉自己很饿。他抬起头去看男人,却发现男人也在盯着他看,虽然神情依旧恬淡,但似乎也有那么一丝不同?
“师父?”
“恩。”
“你在这里,”神荼有些尴尬地垂下手,“这么久了都吃些什么啊。”不会是桃子吧。
“桃子。”
神荼情不自禁地又咬了下唇,不过也对,这里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其他东西是能吃的了。
男人忽然站起,神荼一震,有些发愣地看着男人敏捷地攀上树枝,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是去给自己摘桃子去了。
神荼仰头望着树枝,十几秒之后那一片枝叶剧烈地抖动,忽然就从里面掉下一个东西,神荼下意识地接住,才发现这是一个他手掌那么大的水灵灵的桃子。
又是几秒之后,男人便稳稳地落在地上。
神荼咋舌,因为男人手上也正那这个这般大的桃子,随意地擦了擦之后就开始啃。这边神荼也没再犹豫,也一口咬上桃子。
桃子很甜,神荼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桃子,吃完之后还有些意犹未尽,抬头又去看那累累的硕果。
“这个不能多吃。”然而男人却开口说道,神荼有些疑惑地去看他,男人的表情平淡,并不是在开玩笑,见神荼看他,想了想,又继续道:“这桃树受了终极之力的影响,才能长得这么大,它的果实自然也就蕴含着这种力量,吃多了,人体是无法承受的。”
“哦。”应了一声神荼又抬头去看这棵树。树干很粗,估计存在了很久,枝叶一直伸展到黄泉花无法照亮的黑暗。看了片刻,神荼低下头,却惊觉脚下的根本就是一块满是孔洞的石头,根本没有泥土。
“这树,是怎么回事?”神荼奇道,目光仍流连在桃树的根上。这些浅灰色的根和其下方的石头缠绕在一起,颜色质感及其相近,不仔细分辨竟是浑然一体。
“刚才说过这终极之力正在被稀释,究其原因,正是这棵桃树的存在。”
“张家守门的传统从几千年前就已经存在,但那时候守门的时间不长,每周就要轮换一人,原因主要有两点,一是那是终极之力太过强盛,对族人的影响很大,二是无法一次带够足量的食物。”男人说得很慢,神荼看着他也没有催促。他知道男人的失魂症,这些太过久远的历史可能早已被掩埋在记忆深处,无处寻觅了。
“后来机缘巧合之下,一枚桃核掉进了陨玉的坑洞之中,在其生长之力的催生下迅速生长。”
神荼抬手摸了摸树根,粗砺的手感让他发了一小会的呆。
“那吃下去会有什么副作用吗?”神荼小心翼翼地问。
男人也抬手摸了摸粗糙的空洞,轻轻点了点头。
“会怎么样?”
“你听说过万奴王吗?”男人岔开话题,抬头看他,神荼有些茫然地摇头。事实上,他只是听说过这是东夏人的王,一个从青铜门后爬出来的恶鬼。
男人忽然惨淡一笑,“作用效果和麒麟血的浓度有关系,血液浓度过低,就会变成万奴王那个样子。”
神荼看着那个一闪而逝的笑,有些心酸,“那么师父……”
“没事。”男人恢复了那副冷淡的样子,“我和张家人也不一样,你也是,不过你和终极力量同源,它对你只会有益。”
“那么你呢?”神荼紧接着问。
“它可以抑制我的尸化。”男人也没隐瞒。
“那……”神荼有了些迟疑,“那你为什么还说没有时间了?”
男人抬头看向虚无的黑暗,半晌没有说话。
“只是抑制。”
“那还有什么解决办法吗?”神荼一听有些着急,男人这样子恐怕完全不在乎自己的生死。
男人默了半晌,“除非一切结束。”然后他站起来,“你不用担心,生死自有定数。”他声音很平淡,仿佛透过了几百年的云烟。
神荼也忙站起来,看男人把匕首插回腰间的鞘中,“你要去哪里?”
男人背起黑金古刀,动作略顿了顿。他抬头看着神荼,眼眸幽深,“没有时间了,我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完成。”
“那……”神荼有些讪讪的,他知道师父马上就要离开,但没有想到这一刻到来的这么快。
“跟我来,我带你熟悉一下这个地方。”说罢男人转身,神荼下意识地跟上。他跟着男人背后,看着他略显单薄的背影。他突然有些难过,这么多年来,他已经习惯于跟随男人的身影,这似乎已经成为他的信条,被镌刻于灵魂之上。
多么可怕的习惯。
然而不久以后,他就真正只是一个人了。没有人能够走在他的前面,默默为他扫去世间的阴霾,守护他心中的一点暖光。
男人的时日无多,而一旦他消失,那么自己的存在也就会被遗忘。
完完全全的永世孤独。
永生的诅咒,在这一瞬间,也被神荼所参悟。他在此刻完全理解的男人的沉默。然而,这已经无法给他带来哪怕一丝一毫的安慰。
“你需要做的很简单,只需要守住这里,不要让任何人接触或者带走陨玉。”男人的声音淡淡的,他没有回头。神荼忽然有些恍惚,他想起很久以前,男人手握着黑金古刀,头也不回地冲向那些地底的怪物,平静地说“跟紧我”。
“谁都可以进来吗?”神荼很快就从回忆中脱出,他振作精神,“青铜门为什么会开?”他提出一直困扰自己的问题。
“门开需要几个条件。”男人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他,“黄泉花是不是接触过你的血?”
神荼一怔,突然想起从猴群中脱险后他曾用沾满鲜血的手抚摸过黄泉花的花瓣。
男人看着他的表情,忽然轻声叹了口气,转过身继续往前走。神荼赶紧回神跟上,他们现在正在绕过盘踞在陨玉上的巨大桃树。
还没等神荼发问,男人就再次开口:“开门需要门里面的东西为引,我曾经给过齐羽一枚鬼玺作为信物。我不知道这样的东西究竟在这世间存在多少,但是真正能发现他们作用的人毕竟还是少数,你的任务不会很难。”
神荼点点头,然后才意识到男人看不到,于是轻声回应了一个“嗯”。
“黄泉水其实并不是水,它的密度非常大,并且具有一定的腐蚀性。我们不知道这水是从何而来,又流向何方。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无根之水。”他们沿着黄泉往前走着,神荼看着无言流淌的河水,难以相信这样清澈的水竟然如此危险。
无根之水。无根之人。
男人忽然止步,神荼也停下来,他们现在已经站在一个洞口前面。黄泉旁的黄泉花已经少了很多,星星点点地分布在河流两侧,淡紫色的花瓣散射着柔和的光晕。然而即使如此,洞里仍旧漆黑一片,宛若怪兽的巨口,马上就要将他们吞噬。

“这是一个阵,或者说是奇门遁甲。”男人仰头看了看巨大的洞口,“里面很危险,但我已经把我所学都教授于你,我相信以你的能力还是能够应对的。”顿了顿,他继续道:“这是一个组合的大阵,传说是上古的能人异士所布,你面前的是杜门,你若遇到阴兵借道,便可躲藏在这里,不可与它们发生冲突。”
“是。”
“切勿进入死门,我曾在死门的洞口做下记号,你自己去探究吧。”
“是。”
“除了生门,其他七门皆相互连通,务必小心。”男人看着他,语气前所未有得严肃。
神荼郑重地点了点头。
“休门之内有一口温泉,里面的水亦可引用,桃子不可多吃,在这里,你最需要克制的就是自己。”
“是。”神荼应道。他的眼睛忽然有些酸涩,他已经许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了,而男人仅仅只是说了几句话。
男人忽然取下黑金古刀,递给神荼。神荼有些诧异地接过,然后就看见男人脱下自己身上半旧的冲锋衣,抖了抖,便又给神荼披上。神荼有些发怔,竟愣愣地举着刀站在原地,微温的液体从脸上划过,然后在空气中慢慢变凉。
男人从神荼手中拿回刀,重又背回身上。
目光交错,眼神无言,却又含着千言万语。
男人忽然叹了口气,抬起手轻轻抹掉他眼角的泪水。
“你真的已经长大了。”
神荼怔怔地看着他,感受微凉的粗糙的触感划过他的脸颊,转瞬而逝。
“我走了。”说罢男人就转身进入了洞口,转瞬之间,他的身影就被墨般浓重的黑暗吞噬。
如此决绝。
神荼呆立片刻,猛地裹紧了身上的衣服。这是男人留给他最后的东西,上面还残留着他的体温。
这也是最后的纪念了。
神荼转身走向桃树的位置,步伐缓慢却坚定,那里将成为他生命最后的归宿,并且他无怨无悔。
黄泉无言,静默地流向未知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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