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dnoah Zero》同人文 Fire and Soul_动漫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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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尔德共和国外交官界冢先生之子、界冢伊奈帆少尉,此刻正骑着马飞驰在薇瑟帝国广阔无垠的大地上。 事实上,他同他的父亲一起作为贵宾,受邀前来参加尊贵的艾瑟依拉姆公主殿下十八岁生日庆典。庆典将于三天后在中央宫殿举行,各国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将为此齐聚薇瑟王都——从这种意义上来看,与其说是庆祝公主生日,倒不如说是一场政治意义极其明显的外交盛会。 伊奈帆对这样的社交场面并不陌生,因为父亲的熏陶和教育,即使一向有些寡言少语的他在这样的场合中也能保持良好的风度、举止得体地做到游刃有余,尽管他从心底里并不是非常喜欢这样的名利场——人人顶着大同小异的笑脸,嘴里吐出不痛不痒的寒暄,浑身上下散发出金钱与权力的味道,一举一动都精致完美得比皇家戏剧学院最优秀的学生更甚一筹。如此场合中倘若有十个人,那么其中一个必定聪明绝顶、无论做人处事都令人歆羡敬佩;而另外九个也必定将虚伪做作发挥到极致,是毫无疑问的傻瓜笨蛋。这是伊奈帆跟随父亲多年总结出的至上的黄金定律,只要遵循这条定律、极力将社交精力全放在那十人中的一人身上,无论多长的晚宴都总不至于太难熬。 然而这一次公主生日庆典的晚宴却让年轻气盛的界冢少尉第一次感到头疼不已。此刻的他几乎不能像往日一样享受骑马飞驰的乐趣,薇瑟那宏伟广袤的异域风景也只是同呼啸的风一齐从他身边飞速略过,丝毫不能引起他的注意——他正在不无愤懑却同时又是不由自主地回忆自己之所以来到这里的理由。 那大概发生在一个星期之前。
伊奈帆在结束了共和国高等学院上一阶段的学习后,终于得以在长达五个月之后第一次回到自己位于首都城郊的家里。本以为等待他的将是一个终于有时间多看些书或者与朋友共度的轻松假期,然而当他推开家门看见界冢雪脸上那仿佛已经成千上万遍地期待他回家的兴奋表情之后,他就明白一个可以自由安排时间的假期已经泡汤了。 “知道吗奈君,”还没等他开口向她打招呼,雪就已经等不住地开始滔滔不绝了:“薇瑟的第一王女、可爱的艾瑟依拉姆公主殿下即将成年,你和父亲已经收到庆典的邀请函了。当然了,目前来说你在外交事务上还没有什么事好做,可对你来说真正至关重要的还是公主殿下的生日晚宴。整个薇瑟帝国的贵族小姐们都将盛装出席,奈君一定要把握机会,给姐姐带回来一个——” 话还没说完,伊奈帆就已经伸手做了“停”的姿势,将他最不想听到却是最常听到的那一句话硬生生地堵回雪的嘴里。然后他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一直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此刻却几乎要将“不耐烦”三个字表现得淋漓尽致。 “说过多少次了,雪姐。我对什么贵族小姐并不感兴趣……” 他竭尽全力想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比以往更加严肃一点,然而雪还是没等他说完就插了嘴: “好样的奈君,我一直都清楚,自从你十岁那年去了一次薇瑟之后,你的眼里就只有艾瑟依拉姆公主了,虽然这个目标实现起来会更加困难。姐姐不知道会有多高兴,倘若你——” “公主殿下,”伊奈帆又忍无可忍地开口打断了雪,将他那已经说过成百上千遍的话再次一字一顿地说出口:“只,是,朋,友。” “别这样啊奈君。”雪闻言后撅起嘴,那样子倒像是自己受了无尽的委屈,“想想当时,你和公主殿下关系有多好,你们之后还有通信不是吗。姐姐告诉过你多少次……”说到这里,原本百无聊赖躺着的她从沙发上挣扎着爬起来,坐直了身子,直视着伊奈帆并尽力摆出了最最正经严肃的神情: “在这种时候,绝不能害羞。”
最终这段对话还是以伊奈帆摇了摇头、无视雪的各种严辞抗议而转身上楼为终结。 但如果认为事情就此告一段落的话,可就大错特错了。
在接下来的两天之中,他都在被雪拖着,恶补各种薇瑟宫廷中那过于繁琐而又毫无意义的规矩礼仪。更严重的是,他还不能以任何理由拒绝这样的“补习”,因为雪声称自己是受父亲之托,毕竟伊奈帆上一次与薇瑟王室接触已是八年前的事了。整个过程中他的大脑都被各种各样无聊而又无用的知识和信息填满,直到第三天雪终于自豪地宣布自己弟弟的行为举止已经可以和薇瑟的任何一位贵族媲美——多亏了他的聪明和她的教导有方,当然后者才是她所认为的重点。 在伊奈帆觉得噩梦终于要结束的时候,临行前雪的一声惊呼却又再次无情地打碎了他那一点可怜的希望: “哎呀,忘记教你薇瑟宫廷里那特殊的舞步了!” 然后原本乖乖站在门口等待着临别之吻的他却被亲爱的姐姐狠狠地捏住了肩膀,一半告诫一半威胁地说: “过去之后一定要让事先公主殿下在晚宴之前好好教教你,知道吗!”
于是最终,年轻气盛的界冢少尉只能带着一颗沉重而低落的心离开自己的祖国,跟随父亲前往薇瑟。
到了薇瑟之后他只经过简单的准备便随同父亲去见公主殿下——以私人的名义。他与艾瑟依拉姆公主之间的交情可以一直追溯到他十岁那年。那个时候他们都是孩子,她在他眼里还只是普通的“瑟拉姆小姐”——虽然直到现在,在私下交流时他对她的这个称呼依旧没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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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在太久没有见到你了,伊奈帆。”公主见他时给了他一个亲密无比的拥抱,就好像他们小时候那样,然后拉着他的手这么说道,“这次的庆典你能来,我真是再高兴不过了。我清楚地记得,八年前你来的时候是夏天,那时我还住在库鲁特欧伯爵家中,庄园里的花园对我们来说简直和外面的世界一样大。那个时候我们一起闯过不少祸,可每次都有你们替我顶罪……” “如今端庄优雅的公主昔日也有那么顽皮的时候,恐怕谁也想象不到。”伊奈帆接着说,脸上的表情也少见得柔和了不少,看上去甚至让人觉得他在微笑了,“好久不见,瑟拉姆小姐。”
那之后公主把所有的仆人都遣到了会客厅外边,两个人坐在巨大的落地窗旁,就着一壶花茶聊了整整一个下午。伊奈帆欣慰地发现,即便是这么多年之后,公主依然是像从前一样友好善良,没有一丝高傲,也没有摆出一点架子。聊天过程中没有出现过冷场或者尴尬,就仿佛他们两人之间那没有相见的时间从未存在过一样。 夜幕降临的时候伊奈帆终于要回到自己在王都落脚的旅店,而在临别的时候公主对他说: “舞步的事情非常抱歉,虽然与你跳舞对我而言的确是件令人愉快的事,但我接下来实在没有时间。你知道的,很多发言需要准备。不过话说回来,关于教你跳舞的人选我倒是有个不错的建议——你想必还没有忘记他吧,伊奈帆?” 伊奈帆看着公主脸上慢慢地浮现出了和八年前如出一辙的,只有在某些特定场合才会、并且必然会出现的笑容,不露声色地叹了口气。 “斯雷因吗。”他说,语气像疑问,又像是肯定。 于是公主的笑容渐渐加深了: “没错,你和他总是能相处得很融洽呢,亲爱的伊奈帆。”
如果那勉强能称之为融洽的话,也是以一种十分奇怪的方式。伊奈帆在心里默默想到。
事实上,抛开对方从一开始就对自己印象不好态度不佳这点来说,伊奈帆对斯雷因·特洛耶特还是抱有极大兴趣的。斯雷因比他和公主都要年长一岁,也是在八年前与伊奈帆相识。他清晰地记得自己与斯雷因的第一次见面,清楚到每一个片段细节直到他在八年后的今天回忆时都能在脑海里回放,一点不漏,完整到无懈可击。 当时的他正在庄园的花园中漫无目的地走,一边张大眼睛打量这新奇的环境,一边四处留心,想要找到瑟拉姆。就是那个时候他在花丛中发现了那孩子。一头蓬松卷曲的金发在阳光的照射下淡得几乎看不出颜色,白皙的皮肤,一双碧色的眼睛,微微上翘的眼角使他看上去带着猫的狡黠,脸上却全然是一副孩童天真单纯的神色。伊奈帆当时远远地看了他一会儿,看那个孩子是以怎样一种纯粹而又温和的眼神注视着眼前的世界。接着他朝他一步步走近,直到近到两个人之间只有短短一米的距离。 然后那个孩子终于发现了他,在一米之外的花丛中转过脸来直视着伊奈帆,猫一般的眼睛因惊讶而睁大,脸上是一副由于见到陌生面孔而茫然的表情。 照理来说这应该是非常正常的或者说甚至带上了一点浪漫色彩的相遇,然而令伊奈帆至今感到疑惑不解的是,当时的自己第一反应并不是正常地自我介绍或是询问对方的姓名,而是肯定了一句雪曾对他说过的话—— “这家果然有一个很漂亮的孩子。”他说。 但还没有等他反应过来自己究竟说出了什么,他就看见对面那个男孩脸上的表情由惊讶转为疑惑并最终化成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满与愤怒。他下意识地觉得自己需要解释什么,或者起码礼貌地先进行自我介绍,但在他张嘴之前,男孩就怒气冲冲地先开口了: “你、你是谁,居然敢这么无礼地评论公……瑟拉姆小姐?” 那是软软的孩童的声音,即便说话人的怒意已经非常明显,但那因为生气而说的并不流畅的句子也显得丝毫没有威慑力。 而直到这时,伊奈帆才发现了站在那男孩身后的瑟拉姆。
这就是他和斯雷因的第一次相见。短短几分钟,造成的后果却让伊奈帆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相信纵使他有三寸不烂之舌,他和斯雷因之间微妙而尴尬的气氛也难以轻易改变——更何况他没有。
在那之后伊奈帆得以从瑟拉姆那里和日常生活中了解了很多事。比如斯雷因其实是个孤儿,因为偶然结识了瑟拉姆而作为贴身侍从留在她身边;比如瑟拉姆其实全名是艾瑟依拉姆,是薇瑟帝国的第一王女;还有比如斯雷因对瑟拉姆绝对的忠心,以及他的第一原则和底线就是保护瑟拉姆不受任何意义上的欺负,虽然伊奈帆非常遗憾地在第一天就越过了这个底线——即使是毫无意识并且是阴差阳错地。
这种事情,即便现在和他一字一句地解释清楚,也丝毫不会效果。 伊奈帆这么想着,有些无奈。然后他终于将思绪收回,集中在眼前的道路上。此时的他距离薇瑟王都的城门已经有很长一段距离,这也就表明他离最终的目的地不远了。为了学习那该死的舞步,他当然毫无选择地得去找斯雷因——虽然他本人对此事并无反感,倒不如说是乐得寻求他的帮助——而斯雷因早在瑟拉姆回到王宫当回公主后就不同她住在一起了。听瑟拉姆说,他已被另一位伯爵收为养子,现在是薇瑟帝国、也是在各种场合中跟随在公主身边的骑士。
当时还是一个不起眼的侍从,而八年后就已是伯爵之子和轨道骑士了吗。
想到这里,伊奈帆褐红色的双眼里不禁慢慢显露出了期待的神色,他不可抑制地乃至于急切地想要看看,当时那个漂亮的孩子如今会是一副怎样的模样。 然后他抬眼,出城后随处可见的浓密树林伴随着他拐过弯道而渐渐消失在他的视野之中,他已经可以看见不远处扎兹巴鲁姆伯爵那古老而又恢宏的庄园建筑。 “我当时觉得你有猫的狡黠,看来并没有说错啊,斯雷因。” 他低声说着,然后扬起马鞭,加速向庄园飞驰而去。
在仆人向庄园里通报有人求见之后,伊奈帆并没有等上太久,就被一位身穿暗蓝色制服的仆从领着,往接待客人的大厅里走去。他凭着依稀的记忆而判断出身穿这个颜色制服的仆从在庄园中一定地位不低,甚至有可能是管家之类。薇瑟贵族里那一套套繁复的规章制度在八年前就令他感到厌倦,然而此刻他却从心底庆幸自己对这种玩意认识还算清楚,至少他能够借此判断,斯雷因将他作为有相当身份的贵宾接待,并且理所当然地,仍记得自己。 在用了不知多久走过有无数白色大理石柱装饰的、铺着绣纹华美地毯的走廊之后,他终于到了大厅里,并且是几乎在他第一眼看向大厅里时,就发现了站在钢琴旁、此刻正背对着他的,那身材修长笔挺的青年。 带领他的仆从不知在何时悄无声息地消失了,仿佛是被吩咐了要回避这场合一般地。伊奈帆没有再往里踏进一步,他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视线一直落在那人在的地方。 良久的沉默之后,站在那里的人终于回头了。伊奈帆可以看见他远远地上下打量了一番自己,然后开口:
“好久不见,界冢少尉。”
“好久不见,斯雷因。” 伊奈帆站在原地这么和他打招呼,然后不出意外地看见他皱起了眉,以及那像是尽力想要把不满情绪压抑在礼貌笑容之下的表情。斯雷因何以露出那种表情他当然一清二楚,但即使这样他也毫不在意地直呼他的名字,丝毫不顾及这样的称呼在多年未见后的今天已经显得有些过分亲昵。 对方迟迟没有接话。然而伊奈帆也丝毫不显得心急,他就那么耐心地等着,视线一刻都没有离开对面那人的身上。 依旧是浅金色蓬松的卷发,碧色的猫一般的双眼,白皙细腻的皮肤。但是长高了,在家里随意穿着的白色薄衬衫扎进了合身的黑色长裤里,他身形那利落笔直的线条被从头到脚地完美勾勒出来;并且神情也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的斯雷因要是对伊奈帆的什么举动不爽的话,他那早已撅起的嘴和鼓起的腮帮子就能说明一切了。 倒是学会假笑了啊,这家伙。伊奈帆这么想着,感到自己的情绪已经在不知什么时候微妙地变得有些不愉快。然而不等他反应过来去探究那一点不愉快的原因,离他数步之远的庄园继承人终于又开口了。
“公主殿下拜托我教你跳舞,想必这也是你来的原因吧。”斯雷因说着,几乎是细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然后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金发,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他脸上之前那全然由礼数撑起的微笑已然消失不在,说话也是直接的开门见山。伊奈帆不免地觉得对方并不希望在自己身上花费太多时间。 “恕我直言,你来的有些晚——下午已然过去一半,离太阳落山也没有多久了。以及先声明,我本人可没有要留你共进晚餐的意思,所以我们最好立即开始。相信一向聪明的你学起来也用不了多少时间吧,界冢少——” “你可以直接叫我伊奈帆。”伊奈帆没有等斯雷因把话说完便打断了他。斯雷因几乎是在刻意地想要和他拉开距离,这点他清楚,然而同样地,他也不会让斯雷因那么轻松地达到目的。 斯雷因闻言顿了一下,然后脸上渐渐浮现出了一种既不服气却又对此无话可说的表情。那表情伊奈帆早在八年前就已经见过成百上千次了。 “那么,伊奈帆。”这句话,斯雷因几乎是微微咬着牙说出口的,“让我们现在开始吧。”
其实单纯从作为“学生”的角度来说的话,斯雷因无疑是个称职的“老师”。温和,细致,而且耐心——虽然这些美好的品德会在伊奈帆每一次打断他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但他都还是只会在不引人注目的时候默默翻一下眼睛,然后“温和”、“细致”、“耐心”地继续教下去。 在经历了千辛万苦、被伊奈帆挑刺纠正过不下四次之后,斯雷因终于结束了“作为一名绅士究竟应该以何种态度与姿态与另一名小姐共同完成一支舞”的讲话,这才进入正题。
“既然是教你跳舞,那么我跳女步。”斯雷因不咸不淡地说着,随即开始指挥伊奈帆,“你要伸出右手,与女伴的左手相握——太紧了这很失礼——好,就这个力度,手再放低一点——小姐们只会有你的肩膀高,除非你想让她吊在你身上跳。女伴的右手会搭在你的肩膀上,在跳舞的过程中会适当借力。你的左手则需要扶着女伴的腰……伊奈帆,那里是腰吗?” 伊奈帆无视自己舞伴额头处若隐若现的青筋,他的脸上至此仍然没有什么表情。“啊,不是这里吗。”他说,然后盯了眼自己扶在斯雷因腰的手——好像确实有些高,“可是再往下的话——”说着,他将手从斯雷因的身上拿开,又将它放在稍向下的几公分处,然后不出所料地看着对面人先是明显的一个激灵,接着以最快地速度向后退了一步。 “你腰上不是一直怕痒吗,斯雷因。”伊奈帆不解而无辜地说道,“这么多年后连自己都忘了?”然后他满意地看着斯雷因渐渐发红的脸和有些恼羞成怒的表情。 “……这种事情请你不要记得那么清楚!”
在终于解决了伊奈帆的两只手该以什么样的力度放在什么地方这个问题后,斯雷因像是舒了一口气一样地开始了舞步的教学。舞曲延续的时间虽然会比较长,但舞步上除了开头和结尾都存在大量的重复,并且稍微复杂一点的舞步都是由女性完成,所以其实这整个过程对伊奈帆来说都是十分的容易——同时也有些许的无聊。 在重复已经学过的舞步时斯雷因会要求伊奈帆帮着数拍子。伊奈帆凭着自己过人的记忆力和反应能力,在学过一遍之后已经将大致的步子流利地跳出来,而这也就给他留出了更多的精力来观察自己的舞伴。 因为是跳女步,斯雷因并没有将每一个动作都很完整做出来,在很多需要展现女性柔美体态的动作上也只是在正确的节拍上站个位做做样子,但尽管如此伊奈帆仍旧不能忽视他在跳舞时所展现出的那种东西——对此他并不是很能清晰地说出来,但他能感受到那人轻柔的脚步稳稳地踩在每一个应有的节拍上,即便在没有伴奏的情况下也能像听着音乐一般,手搭在他的左肩上,在他的周身灵活地游走或是旋转。伊奈帆此时突然明白过来,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地方他无论如何都比不上的斯雷因的话,那么跳舞绝对是其中一项。他此刻甚至已经能够想象,在两天后的晚宴上这位年轻的骑士将如何迈着优雅的步伐向他的女伴走去,然后牵起她的手与她共舞。那位幸运的小姐甚至都不需要去过多地思考或者做多余的动作,就能自然而然地被他带着融入四周响起的音乐和晚宴中模糊又微妙的氛围之中,然后渐渐成为整场宴会的焦点。
“斯雷因,”想到这里伊奈帆突然开口问道,“晚宴中你有想要邀请的对象吗?” “什么?”对方有些不解地回问了一句,却并没有停下步子,此刻他正轻按着伊奈帆的肩膀,在他高举的左臂之下做了一个简单的旋转,然后转过身来与他四目相对,“我劝你打消邀请公主殿下的念头,伊奈帆。按规矩来说,公主殿下只应与公爵之子或他国的王室共舞。” “我是在问你。”伊奈帆说。 “我?我可不喜欢在那种场合中跳舞,我的职责是时刻盯着公主殿下。”斯雷因说到这里时,他脸上的表情像是他对跳舞这样的事都报以毫不关心的态度,“如果非跳不可的话,总是会有别的小姐不请自来的吧。” 伊奈帆听到这样的回答后不知怎的倒像是放下了心,然后他注意到那已经重复过起码有两遍的步子又开始了。他下决心再说点儿什么,以至于自己不会在这枯燥的重复中显得太过无聊。
“斯雷因。” “……又怎么了?”这次斯雷因的回答中稍稍带了一点的不耐烦。 “小时候你不小心扭伤脚踝那次,其实是在树上看我在二楼书房里写信的时候,一不小心折断树枝摔下去了吧。”他说,平静的语气里听不出丝毫的波澜与起伏。 “什么?你——”碧色的双眼瞬间因吃惊而张大,然而不等他将质疑的话说完,伊奈帆又开口了: “我在厨房做煎蛋卷的时候,你也其实一直都躲在门口看着吧。” “我说——” “还有,你把我带来的书藏起来,以至于我找不到书就可以和你们在花园里待着了吧。” 斯雷因此刻已经惊的说不出话来。他几乎忘了下一步该要怎么跳,并且能清楚地感到自己整张脸都在不争气地发烫。他能做的只是微张着嘴盯着伊奈帆,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我一直都知道啊,斯雷因。”伊奈帆接着说道,脸上的表情仍旧没有丝毫的变化,就好像他所说出的这一切事都同他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一开始以为我对公主有什么不尊敬的念头而讨厌我,可后来发生的这些事已经不能用这点来说明了——不,或者说,恰恰与之相悖吧。” 说到这里,他慢慢地将脸凑近斯雷因,近到连对方碧色的眼眸上那一根根微翘的睫毛都看的一清二楚,近到他能感到对方因惊讶而有些紊乱的微热吐息洒在自己脖颈上。 “最后我走的那天你没来,这又是为什么呢,斯雷因?那可是我第一次看见你不在瑟拉姆小姐身边。”最后他压低了声音说出这句话,声音轻得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够听见,几乎是在与斯雷因咬耳朵了。 “够了!”斯雷因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一样地喊了起来,可他的整张脸已经羞得通红了。然后他很是不甘心地咬了咬嘴唇,接着张嘴企图为自己辩护:“我可不知道你都在说些什么鬼——嘶!” “啊,真是不好意思,踩到了阁下的脚。”伊奈帆平静地说着,收回了自己向外伸出的左脚,“不过话说回来,还是让我们把注意力放回到跳舞上来吧——太阳快要落山了呢,斯雷因。” 说完后他满意地看见对面的人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虽然连他自己都清楚,此刻他的眼里一定少有地盛满了笑意。
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他们都只是静默地迈着舞步,在宽敞的大厅中来回游走,彼此都像是怀着什么不可告人的心事,却都没有再直视过对方一次。 在一遍又一遍枯燥无味地重复过后,斯雷因终于示意伊奈帆可以停下来了。他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汗水,然后按下了电铃招来仆人吩咐了几句,几分钟之后,之前接待过伊奈帆的那名管家便走了进来,坐在了钢琴旁。 “最后一遍,”他示意管家准备演奏,而后转过头对伊奈帆说,“和着舞曲跳。这一遍完了以后,哪怕你第二天就忘得一干二净也不许再来找我。” 伊奈帆看着他,没有说话,就当是默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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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钢琴声如同流水一般泻出,远方夕阳落下而铺洒的玫瑰色余晖铺满了大厅光滑的地面。伊奈帆同之前的练习时一样轻轻握着斯雷因的手,另一只手扶着他 的腰。他能发现这一遍里斯雷因比之前跳的要更认真些,许多之前他不曾做过的下腰或是踢腿的动作在这一次中也有稍微地做出来。他看见他在跳舞的过程中微微闭 着眼睛,像是要将整个人融入舞曲之中一般的。 “这家有一个很漂亮的孩子。” 伊奈帆此时不可抑制地又一次听见八年前临走时雪姐对自己说的那句话,虽然他现在已经清楚,雪当时说的那个孩子并不是指斯雷因,而是瑟拉姆。 但那对他来说已经无所谓了,八年前他与斯雷因第一次相见时,“漂亮”这个词的含义在他心中就已经很明显了。虽然也不是没有奇怪过为什么会觉得一个同性“漂亮”,但尽管如此他还是接受自己早在十岁的时候就已经被眼前这个人所吸引的事实,对其他琐碎的问题索性不再深究。 他丝毫没有发现自己已经盯着对方的脸看了太久,直到斯雷因又一次开口: “想要捕获一位小姐的芳心而死死盯着她看的话,这方法可不够好。”他勾起嘴角,像是终于捉住机会想要嘲笑伊奈帆的失礼,“还有,伊奈帆,你的身体太僵硬了。虽然动作都做的还不错,但还是跟木头似的。” 伊奈帆并没有回应他,他终于将思绪又集中到自己脚下的步子上来,发现这支舞已经要接近尾声了。
音乐声愈来愈激昂,他们此刻正变换着脚步,慢慢地靠近大厅的中央。随着斯雷因抬高左手捉住伊奈帆的手腕,最后一个动作终于到来。伊奈帆需要任舞伴借 力于自己的手腕转整整两圈,然后顺势拉着对方的手弯腰,将对方向下带,然后在最后一个音符敲出的时候稳稳地扶住对方的腰,来帮助舞伴完成下腰的动作。 他凭着记忆这么流利地做着,一边听着耳边钢琴声中越来越明显的节拍。他感到斯雷因比之前更加用力地捏住自己手腕来转那整整两圈,然后在他停下之后反 握住他的手,弯腰。伊奈帆能清楚地看到斯雷因在向后倒时脸上那有些不信任的表情,但他并没有多加理会,倒不如说是为了证明给对方看一般地,在最后一个节拍 稳稳地接住斯雷因的腰。
音乐声戛然而止。
伊奈帆的脸此刻就在斯雷因的正上方,而后者正毫无保留地睁着那双漂亮的猫一般的眼睛,就像是还没反应过来一般地、静静地盯着他。 于是伊奈帆不知怎的吸了一口气,没有经过过多的思考,便低下头吻上身下人的唇。 斯雷因的身体在一瞬间因为惊讶而紧绷了起来,他的双手向上,攥住了伊奈帆胸口处的衣服。然而因为向后倒的动作不便使力,此时的他根本无法推开伊奈帆,只能任凭对方将自己的腰环得越来越紧,任凭对方舔舐自己的嘴唇,然后将舌头伸进来,勾住他的。伊奈帆顺势加深了这个吻,温柔的意味渐渐变得像是掠夺。 他能感到身下人的胸膛因为无法换气而起伏得越来越明显,攥紧自己衣服的手也愈加放松,他能听见他因为不适应而发出轻声的喘息,而这则险些要将他理智的最后一丝线烧断。
终于他离开了斯雷因的嘴唇,直起身的同时顺便将那人牢牢地圈在怀里,另一只手从后按住了那人的肩膀,逼得他不能转身而直视自己。 “想要获取一位‘小姐’的芳心的话,这样的方法够好吗。”他说着,看着怀里人通红的脸和湿润的眼眸,几乎要笑出来。 “太……真是太……”斯雷因此时的理智仍没有完全恢复,他难以置信地盯着眼前人的脸,有些颤抖地开口。
“——舌、舌头伸进来真是太无礼了!”
于是在太阳完全落山之后,年轻气盛的界冢少尉终于被请出——或者更确切地说,赶出了扎兹巴鲁姆伯爵的庄园,开始了漫漫回城路。
傍晚六点,晚宴准时开始。中央宫殿恢宏大门前卷起的红地毯向外铺开,早在正厅中准备好的乐队开始演奏,而身为晚宴主角的艾瑟依拉姆公主也已站在正厅门口。她像在一切正式场合中那样地将金色的头发挽成高高的发髻,身着白色高腰的礼服,裙摆长长地拖曳在身后。所有受到邀请的贵族或邻国贵宾在进入正厅之前都将对公主殿下屈身行礼,然后吻她向他们伸出的右手。于是伴着音乐声与殿外的礼炮声,从门口一一涌入的、无一不是经过精心打扮的男男女女们便渐渐将整个正厅充满,仅仅留出中间供跳舞的圆形舞池和那一排排摆放着各色甜点酒品的方桌。所有的人都在第一时间将准备已久的完美笑容穿戴好,接着男人们开始四处地握手,拍着不管是否是熟人的肩膀,或是一脸荣幸地亲吻某位小姐的手,而小姐们夫人们则摇着自己轻柔的羽毛扇,拖着闪闪发光的及地长裙,高傲地向别人扬起自己那苦苦粉饰了一下午的漂亮脸蛋儿。 事实上,伊奈帆很清楚在这样的场合中应该做什么。按照常理来说,此刻的他必然跟随在父亲身边,向那些不管见过没见过的父亲的熟人一一打招呼;接着会有一位躲在自己父亲或母亲身后的、羞涩的小姐出现,经过双方父母介绍后他们将在一起听过公主在晚宴开场的发言,然后他们两个就会被双方父母半鼓励半强迫地推进舞池——几乎是社交场上铁一般的定律,冥冥之中一切都被算计得精妙绝伦、分毫不差。 然而,仅仅是常理之中,这条定律才会发挥作用。或者让我们换一句话来说,那就是,对于现在的界冢伊奈帆而言,这场晚宴从开头到结尾都将会作为特例而被排出在定律之外。 他被锁在正厅外的阳台上了。此时此刻,他和斯雷因两个人。
“别贴在门上了。”伊奈帆靠着阳台半圆形的围栏,试图让仍在不懈转动门把手的斯雷因放弃挣扎。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得吓人。“瑟拉姆小姐是故意把我们锁在这里的,你大概也看出来了。” “简直难以置信!”斯雷因像是终于放弃了,泄愤一般地推了一下纹丝不动的玻璃门,双眉紧紧皱在一起,瞠大了眼睛盯着正厅里的人们。他们所在的阳台并不是用于观赏烟火的,而是作为建筑的装饰性部件挨在角落里,在无数张盛放甜品的方桌之后。从他们的视角可以将正厅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却难以有人能够在厅里发现他们。 这件事发生得突然,就连伊奈帆也没有完全摸清楚头绪。他在斯雷因徒劳地推门时将整件事的经过粗略地过了一遍:中午收到公主的便条,要求他早一小时到场,理由是公主需要有人在场陪同她练习开场白;下午五点他准时到了宫殿,然后被公主的侍女领到了阳台,告诉他在这里等候;十分钟后斯雷因同样一头雾水走上了阳台,接着玻璃门在他背后啪得一声关上——那个仆人甚至都不认为应当隐藏那清楚的锁门声。
“我走上来时就发现不对劲,公主殿下要求练习开场白的场合怎么可能是阳台?”斯雷因终于转过身来对伊奈帆说,他的表情仍旧是满满的疑惑,甚至有一点因自己没有及时发现事情不对而产生的气恼。
“瑟拉姆小姐一直都有让人陪她练习的习惯吗?”伊奈帆问。
“一直有——虽然这几年都是我主动在陪她练习了。”斯雷因朝他走过来,然后和他一样背靠在阳台的围栏上,“我以为这次晚宴的规模实在有些大,她才会比以往更加紧张……可是这到底是什么意思?”说到后来他的声音又拔高了,伊奈帆能轻而易举地听出其中隐藏的不满。
“好了吧。”他说,试图安慰斯雷因——他此刻急得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场晚宴而已,从这里你也能看见她。即便骑士不在里面,公主也不会被恶龙掳走。”
斯雷因张口正想反驳,却因突然暗下的灯光而噤了声。他们将视线转回了正厅里面,发现只有主灯还亮着,艾瑟依拉姆公主已然站在了正厅中央。她面带微笑地正在说些什么,而所有的宾客则再次向她行礼。被关在阳台上的两人实在听不清她讲话的内容,但想必是那原本准备要“一起练习”的开场白了。
“这些都是瑟拉姆小姐事先安排好的。”伊奈帆再次开口,那语气像是他已经下了定论,“所以别着急着找方法进去了。今天晚上,看来她就想我们两个待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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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光仍旧落在厅内的公主身上。他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但他看的出来她准备得非常好,眼神,表情,手势,甚至是说话中句子间的停顿,一切都完美至极。但令他真正在意的还是她举手投足之间流露出的、那种骨子里透出的自信——她就是这场晚宴的主人,是万人瞩目的焦点和主角,这没有什么意外,并且是不容置疑的。 “……她只是在证明给别人看罢了。尤其是我们两个。” 证明当年那个处处需要他们保护需要他们照顾的小女孩儿已经长大了,现在站在众人面前的将是以后薇瑟帝国的女王。而她完全有这个资格,同时也有相应的能力。 “你一直对她保护得太过了吧,斯雷因。”
其实伊奈帆一直以来就不在乎什么晚宴,毫不在乎。即便他因此还接受了两天强迫性的恶补,可现在他丝毫用不上那些乱七八糟的礼仪了,就连三天前拼命记住的繁复舞步也不需要。夏日夜晚里凉爽的风拂过他稍带汗水的额头,傍晚时天际那烧红的晚霞此时正在淡去,白色的月亮在薄云后渐渐显出自己的轮廓,夜幕渐渐落下,天空像铺了一层深蓝色天鹅绒。 他深吸了一口气,宫殿花园中花草的香气夹杂在湿润的空气里,渐渐充满了他的胸腔。然后他转头看向身旁那个终于安静下来的人,那双碧色的眼睛里倒映着正厅中的灯火,在渐黑的夜色中像一盏小橘灯似的闪着微弱的光。 有那么一瞬间他突然觉得,比起混在人声鼎沸的厅内,此刻被关在外边的他们真是再幸运不过了。
“是不是有一天她不需要我在身边也能独当一面,这一点我从来没想过。”斯雷因说,双眼此刻仍旧盯着厅内,伊奈帆知道他一定还在看着公主。 “不,或者说,不愿意去想。”他说着,然后笑了,语气里是他提及公主时那一贯的温柔,“‘如果不是作为骑士在她身边’这样的事,大概不能习惯吧。” 伊奈帆听着他像是自言自语的话,并没有直接就此发表见解。“我想起你以前说过,”他开口,然后看见斯雷因将目光慢慢地移向自己,“你说,倘若是瑟拉姆小姐希望的话,你会把一切都许诺给她——无论是那一直开到地平线的繁花,或是天上的一千颗星星。” 斯雷因闻言笑了,然后他仰起头看向头顶上遥远的天空,一副渐渐被拉回回忆中的神情。“我也记得,”他说,“你当时什么都没说,可我记得你的表情,你这混蛋。你那俨然是一副甚至不屑于告诉我星星是摘不下来的表情。” “只读诗歌对你没什么好处,斯雷因。” “就像只读科学会造就一个和你一样无聊透顶的人,伊奈帆。” “承蒙夸奖。”伊奈帆回应道。他知道自己此刻一定笑得很明显,因为他能清楚地看见对面的人脸上掠过了一丝讶然。 “……许诺之类,她如果真的开口要的话,可能倒还更好一些。”斯雷因又开口了,说出这话后眼神却比之前黯淡了不少,“现在皇帝年事已高,公主殿下继位不是什么遥不可及的事,或者不如说是尽在咫尺。王室纷争也因此而起,虽然这两年已经平息了不少,但仍然不能掉以轻心。我不知道凭借自己现在的力量究竟能保护她到哪一步——骑士的身份,爵位继承人,都还不够。我甚至会去迎娶马兹鲁卡伯爵家的小姐,只要——”
“斯雷因。” 这时伊奈帆打断了他,语气一反之前的轻松柔和。斯雷因似乎因这突然间低沉严肃的一声而吓了一跳,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一样地与伊奈帆四目相对。 “瑟拉姆小姐不会想你在权利场上脏了自己的手。”伊奈帆皱着眉说,此时的语气近乎冰冷。 斯雷因不知自己因为何故而一不小心逾越了雷池,只是张嘴反驳:“可我——” “你对自己了解的不够深。这样的你如果计划了一盘大棋,恐怕你得牺牲自己才能下到最后。”伊奈帆依旧没给他机会把话说完。 斯雷因听到这里时表情先是惊讶,之后倒怒极反笑了。 “要知道,我最不喜欢你这号人,界冢伊奈帆。”他此刻甚至呼了伊奈帆的全名,“你认为自己无论何时都能做出最客观公正的选择,你的决定必定符合你心中道德与正义的标准,是这样吗?你难道不是为了保持理智和冷静,而一直刻意把自己当作客观的一部分、当作完全意义上的局外人来处理问题吗?试想一下,在无数金币珠宝积成的小山当中有一只上锁的木盒子,无论什么人看到这样的场景都必将认为锁上的盒子中有更加珍贵的宝藏,可你猜里面是什么——你永远不可能知道,因为你就是这种人——盒子里是空的,盒子里空无一物。你就是这种人,伊奈帆。哪怕你做的所有一切都是正确的,可你得不到你想要的——不,可怜的人,恐怕你连自己真正想要什么都无从知晓。”
面对斯雷因的咄咄逼人,伊奈帆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说些什么。然而这时,从紧闭的玻璃门那边传来了舞曲的声音,声音虽然仍不够响,这次却足够让人听清。他们两人不约而同地将视线再次移至厅内。此刻里面的人们早已找好了自己的舞伴,一对对地踏入舞池,随着音乐的节拍,几乎是整齐划一地迈出了舞步。
随之而来的是良久的沉默。
“……是公主殿下最喜欢的舞曲。”在不知过了多久后,斯雷因终于这么开口说道,并同时轻叹了一口气,尽管伊奈帆并没有请他解释。他似乎只是想说点什么打破这僵硬的局面,脸上那带着歉意的尴尬神色在灯光的照映下很是明显。然后他深吸了一口气,下定决心似的又开口了:“听着,我很抱歉,我并不是——” 然而不等他说完,伊奈帆却已经将食指举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他眼睑下垂,却不知为何不着痕迹地笑了。那笑容像是在说“我都理解”。接着他在斯雷因惊诧目光的注视下伸出手臂,握住了斯雷因的右手,而后他弯腰行礼,将那只手举至唇边轻吻。整个动作流畅标准,甚至带着火星贵族稍许傲慢却不失高雅的姿态。 那是斯雷因在宴会中常对别的贵族小姐或夫人行的礼,而如今他自己却成了站着伸出手让别人亲吻的一方。斯雷因看着眼前向自己屈身的伊奈帆,惊得张开了嘴却说不出一句话,在错愕之中不知不觉红了脸。 “……把之前的不愉快都忘了吧,既然音乐已经奏响。”这时伊奈帆抬起头来看着他,问道: “您能允许我邀您跳一支舞吗?” 这家伙居然还拿腔拿调地用了敬语。 斯雷因这么想着,却不能抑制地觉得伊奈帆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实在好听。 “我并不想跳女步。”他微微挑眉,回答道。 伊奈帆这时在他面前直起身,褐红色的眼里满是笑意,甚至带了一些即将看到自己胜利的得意,那握紧斯雷因的手并没有放松,反倒还捏得更紧。他在斯雷因反应过来之前突然将他往自己怀中拉,另一只手则在斯雷因撞上自己肩膀时顺势搭在他的腰上。然后他凑到斯雷因的耳边,几乎是对着他的耳垂吐气般地说道: “……这您可没得选择。”
两个男人,在远离正厅的小的可怜的阳台上、借着微弱的舞曲声跳舞,而且自己跳的还是女步。 斯雷因这么想着,摇了摇头,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可他此时确实是一手搭在对面那人的肩膀上,任凭他扶着自己的腰,在阳台狭小的区域里迈着细碎的步子。他盯着对面那人此刻仍不算有什么表情的脸,心想自己在不到半个小时前才和这家伙吵了一架——伊奈帆总是有能力使自己感到不快甚至是生气,这几乎已经是他的天赋。 可他那双褐红色的眼睛还是该死的好看。斯雷因默默地想着。 从小到大,这样的眼睛他似乎就只在这个人身上看到过。不论是那少见的漂亮的颜色,抑或是那褐红色背后永远的平静。平静,安宁,似乎除此之外这双眼睛的主人就不会再拥有其他别的什么情绪,而正因如此,就算他的脸上一直缺乏表情,但却仍会给别人一种很可靠的直感。 艾瑟依拉姆公主曾经那么信任甚至是依赖这个人,也不是没有理由。 可自己面对他时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呢,到底?欣赏,羡慕,或者嫉妒? 斯雷因想起自己曾经确实曾在树上看过伊奈帆在房间里写信,虽然他可以对天发誓,他的本意是摘下那树枝上尚未成熟的硬果子朝那个讨厌的家伙狠狠砸过去。然而后来不知怎的他却渐渐看得停止了手上的动作,甚至没有听见自己脚下树枝一点点断裂的咔擦声。他想起当时伊奈帆虽然比自己还要小,可是做的煎蛋卷已经是出乎意料的好吃,好吃到自己那时竟能因为这样的事而高兴一整天。他想起伊奈帆走的那天他不知怎的拒绝去送行,本以为送走了讨厌鬼的他能有一个好梦,没想到却是一个晚上几乎没有怎么睡着。 之后没有相见过的八年里他不是没有想起过伊奈帆,有时候甚至是真正意义上地在想念他。而八年后他们再一次相见时,他却依然没有选择对他客气。
对这个人他知道的永远不够多。
两个月后,共和国高等学府。 “今天听说文学院有薇瑟帝国的留学生转来?” “啊我知道!我今天早上来的时候看见了,虽然只是远远地瞥了一眼,没看太清楚。” “是大我们一年的前辈呢,听说好像是个相当漂亮的人?” “诶,漂亮吗——” “那是当然了。” “啊——什么?伊奈帆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当然是个漂亮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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