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剑奇侠传5》制作得失谈 看国产RPG的四大通病 _ 游民星空 GamerSky.com

(本文发表于《大众软件》10月中)

　　这不仅是现在“仙五”的缺点，也是近五六年来国产RPG共通的缺点。国产单机RPG要有进步，不妨从内部团队多接触国外游戏开始，至少在写策划案时，可以试试套用国外已经成熟的制作方案。

　　作为老玩家青春年少的独特代表、年轻玩家胡歌崇拜的有益延伸，“仙剑奇侠传”每出一作都会引发滔天巨浪般的关注。《仙剑奇侠传五》情况更是特殊，上软解散、“姚仙”时隔十几年再次出山，这些话题都引起玩家极大瞩目。“仙五”上市后，网络上已有如山如海的网友发表过自己的看法，我不想在这里参与非黑即白式的门派之争，而是想对几个“技术性”问题谈谈自己的看法，希望对玩家们以及“仙剑”制作组都能有所借鉴。

　　视角

　　“仙五”遭到最常见的抨击就是“视角”。许多人认为“是3D游戏就该转视角”，但让不少玩家诧异的是，“仙五”在1.03版之前居然不能转。这其实是个观念问题。国产单机游戏每年只有寥寥几款，所以不少玩家会先入为主地认为，既然“XX游戏”是成功的，“XX游戏”又使用了OO元素，于是“使用OO元素的是英雄，不使用的就是狗熊”。其实游戏采不采用这些元素，以及元素本身是否“好”，首先要看是否能服务于游戏本身。举个大家都熟悉例子，不少3D动作游戏都有自动锁视角的设定，否则战斗会相当混乱，但大红大紫的“怪物猎人”系列始终没有自动锁定和自动调试视角一说。各位猎龙老手可以仔细想想，如果多了这两个设置，他们在游戏中恐怕会失去不少捕敌弱点和互相捉迷藏的乐趣。其次，一些游戏元素的好坏要看最终的实现效果。譬如同样是“坦克式”操作，“仙四”的跳跃手感就远远不如《魔兽世界》，因为暴雪在细节动作上的润色能力要强得多。

　　其实世界上还有许多大名鼎鼎不能转3D的游戏，例如“战神”系列。在RPG里，也有大量不能转视角的例子，日系的“传说”系列、《最终幻想Ⅹ》和《零之轨迹》都是如此，还有大量只能有限度地转视角的游戏，如《失落的奥德赛》，如《最终幻想ⅩⅢ》《空之轨迹》。可见，转不转视角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硬性规则和行业底线，也没听说国外游戏制作者和玩家过于计较视角问题，而是采取了“不管黑猫白猫，能捉老鼠的就是好猫”的态度。

　　如果仔细分析，“战神”系列之所以采用固定视角，是因为它浩大的场景是游戏的一大卖点。对制作组来说，“战神”首先是快节奏的动作游戏，如果玩家可以手动调整视角，会降低游戏的节奏和爽快感。其次作为卖点的大场景也不能傻愣愣地直接给你一下看透，而是要引君入瓮，一步步地揭示全貌。所以“战神”类游戏往往由普通的尾随视角开始，跑着跑着慢慢把镜头移高移远，一重重景色渐次展开，最后豁然开朗达到一览众山小的效果。

　　想比而言，RPG因为节奏较慢，在这一点上选择面会更多，如果制作方希望玩家能象2D RPG一样方便，可以将视角锁死，依靠事先设计的摄像机引导玩家前进；如果制作方希望玩家仔细探索场景，放开自由度也没有问题；更有因为机能原因而设置视角的，如《零之轨迹》放弃3D迷宫就是因为PSP做不了——通过以上种种，我们在RPG视角问题上看到了百花齐放的结果。其实有不少玩家抱怨的是固定视角下不容易找宝箱，这早在2D RPG时期就是制作者的保留节目，哪怕全3D自由调视角，犄里旮旯里放个不引人注意的宝贝也是易如反掌的事。

　　“仙五”当初的宣传时就说要简化操作，可以用键盘四方向移动，也能一鼠走天下，采用固定视角也就顺理成章。如果揣测制作组的意图，他们显然想与那些名作一样，在简化操作的同时展示漂亮风景。公允地说，“仙五”在这方面基本达到了目的，一些玩家抨击“仙五”不能转视角，可也丝毫不妨碍他们顺利玩通游戏。但不可否认，“仙五”的视角仍存在一些缺陷：其一，有不少迷宫类似于横板游戏，屏幕会被树影、竹影遮挡，这固然是为了画面效果考虑，但客观上说，对一个需要玩家自动索敌的RPG，这样做会发生莫名其妙被敌人撞上的情况。其二，游戏中非常容易出现角色面对玩家行动的情况，这是3D游戏的大忌。因为采用尾随视角时，人物的视线与玩家保持一致，在玩家的意识中，他们的观感和游戏中角色一致，很有情景代入感。不仅必须采用尾随视角，游戏的摄影机还必须保证角色前方的视野足够大——显然人物面对玩家时游戏的视野远远不达标，玩家放眼所及，前方是一片危险的未知，后方却是一片毫无用处的安全地带。

　　在我印象里，大量应用面向玩家镜头的游戏是《神秘海域2》，但它运用这种镜头全部用在逃跑桥段中，角色后方是一片黑压压杀气腾腾的敌兵，前方一片茫然，为的是营造紧张和压迫感。那么如此调整才更好？我认为，如果在迷宫中需要玩家往回走，那么不如安排两套或更多镜头切换对应，以便尽可能保持视角在尾随或侧视。

　　最后，能看出制作组在镜头运用上的经验和技术尚欠火候，在城市街道和地下通道之类的迷宫中有些镜头转折比较生硬，运镜也经常有Bug，人物不保持在中心而是被挤到屏幕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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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斗

　　“仙五”在宣传时也提到了加快战斗节奏的主张，在游戏中确实达到了这一点。平心而论，“仙五”是这些年战斗节奏最好、打击感最强的国产单机游戏，绝技施放动画也颇具魄力，更为贴心的是这些画面也都可以跳过，大部分玩家予以好评。虽然有个瑕疵没处理好——就是跳过时机不恰当时看不到伤害数字，但总体来说“仙五”的战斗机制还是成功的。

　　虽然“仙五”战斗系统底子不错，但在数值的处理上大有问题，尤其体现在Boss战等的数值设定上。游戏中几乎所有的Boss都有一个特点：攻高血厚，但角色回魔与回血的能力又与这个设计不成比例，角色达到二十七八级时HP尚在1000以下，但最便宜最容易得到的单人恢复药就能回血300，性价比比回魔和群补道具都要高得多。既然如此物美价廉，于是Boss战变成了吃药比赛——万药在手，胜利我有。制作组也想对Boss做些变化，于是像峰龟这样的Boss就能躲进壳里给自己补血，需要玩家4000以上的伤害才能把它重新打出壳。可游戏中缺乏要强化攻击的提示，有因为在缩壳状态Boss的仙防和物防都大幅上升，所以对新手玩家来说，这些Boss战都拖得太过漫长，令人不快，针对战术几乎只有使用珍藏的攻击道具这一条路。最后的三连战更是不断重复这种战术，让玩家非常疲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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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迷宫

　　“仙五”的另一处得失是迷宫。在“仙一”里，除了剧情，出名的就是迷宫。就结构上来说，“仙一”的迷宫并不复杂，只要按照一定方向走总能走得通，但因为每个迷宫规模都比较大，中间的曲折和弯绕实在很多。与欧美游戏的“地下城”想比，“仙剑”的迷宫真的是“迷宫”，看不到什么建筑结构，只是无数条弯弯绕的窄路构成的各种通道。因为“仙一”成了神话，所以制作者把“复杂迷宫”这一并不能算是优点(能否算缺点要另外讨论)的设计作为特色延续了好几代。上软的“仙三”也把复杂迷宫作为卖点，甚至后来还出了一个大型迷宫严重撕裂游戏节奏的《问情篇》，才惊觉滥用这种大型迷宫有害无益。“仙四”的时候这类迷宫仍然存在，但结构大为改观，且多数存在于大地图上。在“地下城”冒险中，基本做到了不同迷宫不同特色，比前作是一大进步。

　　“仙五”的迷宫设计，虽然初衷不坏，依旧是为玩家简化游戏，但有点矫枉过正，让游戏叙事和冒险历程脱节。“仙五”中迷宫的设计思路，都是主路弯弯曲曲让玩家多跑几分钟，支线上放个宝箱作为犒赏。这种思路未必有错，但就这么一种迷宫模式未免也太单调了。同一种形式的迷宫，加上冗长的Boss战，再加上平淡的剧情交代，使“仙五”像是一支不断重复一个旋律的钢琴曲。单调的迷宫让游戏缺乏冒险感，冗长的战斗降低了战斗成就感，在故事最后“最强魔法自走炮“的消失更是让不少人叫苦不迭。

　　固然“仙剑”系列一直以剧情为核心，但制作者也要考虑到“组队冒险”“成就回报”，以及“队伍战力”这些客观需要。“仙五”制作组应该也能同意，对一款RPG来说，以上系统设计是基本内容，叙事则基本之上的点睛之笔。但如果基础内容没有尽善尽美，剧情、故事再好也是不能给它拉分的。除此之外，“仙剑”还有不少内容，如贴符、合成等等，都是不错的系统。如帖符就能让玩家准备好几套，针对不同敌人用不同的战术，但这些系统许多都没深入挖掘，使得后期渐渐显得鸡肋。

　　控制力

　　以上我们分析了几个大方向上的得失，虽然看起来各方面都有或大或小的缺点，但背后原因恐怕只有一个，就是缺乏“控制力”，使游戏虽然有特点，但在另一些方面的处理上有失妥当；有些想法不错，但落实到实现的层面就挂一漏万。这不仅是现在“仙五”的缺点，也是近五六年来国产RPG共通的缺点。现在论坛上，许多不同游戏的粉丝喜欢抓住对手游戏的缺陷不断攻击，弄得好像大家在比赛谁的疮疤更多一样，这样既不利于国产游戏玩家的安定团结，也无法给制作者今后的改进提供有益的参考。回溯个5年、10年，以往国产单机RPG的制作者都是浸淫此类游戏的老手，但目前这些人不是转战网游便退出了制作第一线，而且国内游戏业跳槽频繁，这些新生的制作组也未必能沉淀下人员，总结经验。大宇双剑开创者那辈人，都是从玩国外游戏开始自己的游戏生涯，视角广阔，积淀很多，但眼下许多单机RPG的制作者仅是狂热的国产单机粉丝，对国外游戏知之甚少。我觉得国产单机RPG要有进步，不妨从内部团队多接触国外游戏开始，至少在写策划案时，可以试试套用国外已经成熟的制作方案。

　　譬如最为玩家诟病的“排排砍”，除了模仿《巫术》或《蓝龙》，可以将人员排成两排，前排人保护后排人；还能直接学习“真·女神转生”(Persona)系列。在《真·女神转生3》(Persona 3)中，制作者对“排排砍”做了变种，改成了“玩家用四角形阵型包围敌人”。Persona3中对镜头的运用也十分灵活，哪怕是同一种动作，也能根据不同状态运用不同的镜头——普通攻击时就使用远距离普通视角；致命一击时采用从下往上的仰视视角。一样充满了魄力，让玩家充满新奇感。为了加快战斗节奏，游戏还加入了一种“击倒”状态，只要能将敌人“击倒”，就能给角色奖励一个行动机会；如果能将全部敌人“击倒”，则可以奖励一个合击，我方所有角色同时和敌人混战一场。这些措施大大加快了游戏速度，哪怕是功高血厚的Boss战，也能通过前期苦战迅速豁然开朗。

　　这款游戏还有十分贴心的战斗AI，你的队友可以自动围攻最弱的敌人、会根据属性相克打击敌人、会根据队友的血量自动补血，这些措施大大简化了玩家的操作。除了Boss战，玩家只要在制定队伍时选择适合的人，把握住大战略就能放心无忧。最后在胜券在握的情况下，玩家也能一键进入“Rush模式”，其实就是自动平砍，此时所有动画都以快进速度播放，节奏极其快捷。所有这些贴心的模式都有助于缓解回合RPG战斗冗长乏味的问题。Persona3不仅在日本大受欢迎，也曾获得GameSpot年度RPG奖，虽然它的战斗系统不是最亮点，但基本也做到了无可指摘。

　　思维延伸一下，“仙五”的贴符仅限于战斗数值，但如果可以将符延伸到“技能”领域，还能有不少拓展空间。例如在《蓝龙》中，除了魔法师学到的魔法，每个职业还有各种五花八门的技能，都要通过技能槽装备——除了战斗技能，还有其它各种各样的货色，有些技能的用处就是“让我能多装备几个技能”。除了战场上用的，还有大地图上用的。例如玩家可以在身上罩个保护罩，只要你灭过一次敌人，第二次只要打开这个技能，就可以直接在大地图上消灭它，你损失MP，能获得一部分钱和经验值。另外，弱小敌人看到主角会立刻逃跑，强大敌人会立即猛扑，但主角也能用隐身技能接近或逃跑。玩家如果想拉怪，可以在大地图上拉开一个圆形范围，然后和这个范围内的敌人同时作战。与“仙四”中同时与所有敌人苦战不同，《蓝龙》的战斗还是一组组来，每组结束都能让玩家选择一个有利状态，越战越猛。

　　除了这些“大”系统，小细节也有不少可借鉴之处。《最终幻想Ⅸ》一样以绚丽的战斗动画出名，除了可以手动跳过，这些动画的播放本身就是随机的；“勇者斗恶龙”系列直接可以在战斗中更换装备；Persona3会自动记忆玩家操作，所有菜单选项都是根据玩家使用的时间顺序排列；不少游戏移植PSP时，由于机能和成本，就以高质量的数字漫画代替CG，等等……要想到这些细节，确实很难面面俱到，但如果游戏策划注意积累，相信在创意风暴中可以及时搜检到自己所需的内容。

　　从中我们能看到这些游戏的设计思路十分不同，国内开发者设计难度是为了“挑战玩家”；国外开发组却是为了“克服难度后的成就回报感”，在克服难度的过程中很重视带给玩家乐趣。“乐趣”与“难度”未必是对立的，我可以做一个很简单但很无趣的游戏，我同样也能做一个难度很高，但成就感回报巨大，如《怪物猎人》之类的游戏，一样能大受欢迎。目前的国产游戏，有些连难度选项都没提供给有不同需要的玩家，这是非常值得改进的。

　　本文中列举的缺点，有些是考卷中一两道填空题的错误，有些却是问答题大方向上的失误。而且“仙剑”这些问题，在其它国产RPG身上也都存在。许多玩家把国产RPG疲软的原因归结为没钱，但“仙五”仍以小成本达到了不错的效果，可见预算不足是可以通过人力努力来弥补的。其实在项目管理中，就算资金充足，是否真的就能达到满意的效果也未必。大项目有大项目的制作方法，小项目也有自己的生存法则，如能扬长避短，质量上肯定还有更上一层楼的空间。

　　如果综合评价，就游戏本身质量而言，虽然各方面都有瑕疵，但“仙五”仍是一款合格的武侠RPG。我认为“仙五”战斗系统底子扎实，堪称系列中最为完善的一作，但因为制作时的粗略导致整个游戏缺乏深度；迷宫与Boss设计单调，剧情线上人物矛盾与性格缺乏发展，个人故事与江湖大背景平均用力，叙事技巧存在缺憾，以及关键剧情的渲染不够，使整体游戏的节奏流于平淡。

　　上软很大程度上是为制作“仙三”成立的，而北软之前的项目却一直是“大富翁”和网游项目。除了拮据的经费以及团队毫无磨合仓促上阵等客观因素外，制作组自身还要更多地汲取经验。北软交出的“仙五”这张答卷，就好像是一个不太适应新学校的转校生，虽然暴露诸多缺憾，但无疑还有继续发挥的潜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