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剧还是世界末日?再论有关2012末世论的话题_3DM单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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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所周知,自从人类的祖先用直立的姿态站立在大地上,摸索着利用工具点亮文明的火种开始,随着“思想”这个概念的诞生,“未来”便成为了无数智者殚尽心智苦思不倦的题目。而在围绕着这个话题展开的一系列争论中,“世界末日”无疑是最为醒目的标题之一。随着岁月的流逝,掌握了更先进理论的人类逐渐抛弃了盲信的观点,开始用理性的态度去看待那些曾经耸人听闻的谣言。但是,观念与思想的进步毕竟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无数利用只言片语的“学术”字眼掩盖荒谬本质的谣言依然横行一时:早在1910年,当哈雷彗星的慧尾即将扫过地球时,很多欧洲人与美国人相信“这颗不祥的扫帚星尾部肯定是由剧毒气体组成的”,认为“世界末日即将到来”,纷纷选择了纵情声色散尽家产然后赶在彗星到来前自绝于世。幸运的是,这场歇斯底里的群体恐慌事件很快就随着哈雷彗星的离去宣告了落幕。然而,“借助一两个学术化的关键字来炮制似是而非的荒唐理论”却并未随着这场闹剧的结束而离开我们的视野。事实上,直到21世纪的今天,在这个互联网已经逐步让全世界变成信息化共同体的新技术时代,依旧有着无数看似有根有据实则荒诞不经的谣言谬论在我们的身边叫嚣个不停,影响着无数半信半疑的围观者一点一点地参与其中,最终随波逐流成为推动谣言大潮继续肆虐的又一分子 -- 而要为这种流毒甚广的现代化谣言提出一个典范示例,那么毫无疑问,“2012世界末日”就是最合适的代表。

细数那些“洞悉未来”的闹剧
众所周知,大多数以“世界末日”为主题的谣言都与“预言”这个概念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时至今日,“先知”这种号称可以预见未来的职业依然炙手可热,五花八门的奇谈怪论依旧层出不穷。过于久远的例子暂且不提,就在今年年初,一个名为“家庭电台牧师团(Family Radio ministry)”的小组织就曾经踌躇满志地放出过“世界末日即将到来”的宣言,在全球八卦新闻媒体业界引起了广泛关注,此预言的宣告者甚至还由此获得了一项世界级荣誉奖项,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在这场轰动一时的闹剧中,“家庭电台牧师团”的组织负责人哈罗德·康平扮演了“先知”的角色。根据这位老人家的预言,某位大名鼎鼎“不可言说”的造物主将在2011年5月21日下午6时第二次降临人间,世界末日即将到来 -- 换个时髦点的说法就是全人类即将面临“最后审判”的考验。听上去很可怕是不是?不过,这场世界末日并不是什么无差别的种族灭绝大清洗,根据康平老爷子信奉的典籍提供的理论,某些虔诚的信徒将在这场“审判”中起死回生,连同还活着的虔信者一起升上天堂 -- 这个过程还有个专业术语叫做“Rapture”,翻译成中文就是“被提”。
根据Family Radio官方网站上的记载,2011年5月21日能够享受“被提”待遇的整整有2亿人之多,而且比较可贵的是,这个组织并没有提出“只有掏钱纳贡加入我们才能获救”的敛财言论。事实上,在放出预言的时候,该组织的成员已经放弃了原有的工作与财产,专心致志地在全美巡游向公众传达“世界末日即将到来”的信息,与之相关的“公益”宣传内容更是出现在了5000余块广告牌上,为此“家庭电台牧师团”投入的资金更是高达数百万美元之巨。然而,尽管宣传攻势声势浩大,但当日历翻到2011年5月21日,时钟的指针划过18点之后 -- 没有浑身发光的天使吹响审判的号角,没有发生毁天灭地的全球大地震,“预言”所提到的灾难什么都没有发生。总之,预测这个世界毁灭时刻的尝试再次宣告失败,然而这场事件造成的影响并未就此结束 -- 无数抱着幸灾乐祸看热闹心态的好事之徒看过了这个扫兴的结果,纷纷登上Twitter拉帮结伙玩起了整人把戏:根据主流的说法,“被提”的信徒在白日飞升的时候不会带走任何身外之物,也就是说身上的衣服依旧会保持原状留在原地 -- 于是,这帮唯恐天下不乱的好事者纷纷翻出自己的二手衣物在地上摆出人型模样,然后拍成照片发到网上,目的就是让那些半信半疑的信徒产生“为什么‘被提’的不是我”的疑惑。这股恶搞的风潮很快在大范围内取得了共鸣,无数别出心裁的“被提”造型照片接二连三地出现在大大小小的论坛与微博中,让所有等着看笑话的观众痛痛快快地大笑了一场。不过,尽管自己的“预言”没能成真,面对四面八方传来的嘲笑,康平老爷子还是顶住压力发表了修正版的“第二次预言”:这一回“世界末日”的时间被调整到了今年的10月21日,表现方式则从大地震变成了“从天而降的大火球” -- 不必奇怪,这位年事已高的“大预测者”曾经预言世界末日会在1994年到来,出尔反尔对他来说似属驾轻就熟。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2011年10月21日就成为了过去式,经过全世界人民的目测,世界依然没有迎来毁灭的时刻。但是,这次康平老爷子可没来得及对自己再次失准的预言进行修订 -- 早在今年6月,这位老人家就因严重的中风影响语言能力从而停止了广播活动。

【图1:哈罗德·康平老爷子的真容。祝老人家康复顺利】
另一方面,或许是有感各种不着边际的“世界末日预言”实在是流毒甚广,今年9月29日,在幽默科学杂志《不可思议研究年报》(Annals of Improbable Research)举办的“第21届搞笑诺贝尔奖(The 21st First Annual Ig Nobel Prize Ceremony)”颁奖大会上,数学奖奖项被隆重地颁发给了“历年来世界末日预测失败的预言家”。据大奖组委会表示,之所以要把这份荣誉赐予这些毫不着调的先知,目的就是“提醒我们利用数学方式计算预测时要格外谨慎(for teaching the world to be careful when making mathematical assumptions and calculations)” -- 预测世界末日的时候更是如此。作为2011年首屈一指的倒霉预言大师,康平老爷子自然榜上有名。遗憾的是,碍于健康与面子问题这位老人家没能赶到现场领取自己的奖品,更遗憾的是,所有获得这项荣誉的奖项得主都由于各种复杂原因未能出现在颁奖现场 -- 不过不要紧,这些不靠谱的预言家的大名和事迹我们还是能领略一二的,请看:
第一位,来自美国芝加哥的家庭主妇Dorothy Martin,这位大妈通过学习戴尼提(Dianetics -- 一种曾经在美国造成巨大影响的心理玄学理论,瞩目程度大约和上个世纪80年代末在我国盛行一时的“气功热”差不多),利用所谓的“自动书写(一种很不靠谱的占卜方式)”与“外星生物”取得了联系,得到了“世界将于1954年12月21日毁灭于洪水”的“启示”,不过虔诚的信徒可以在那天午夜乘坐飞碟逃过一劫。在当天晚上,Martain大妈召集来不少忠实的追随者围聚在自己的家中等待外星文明的拯救,结果一夜过去什么都没发生。比较走运的是,除了个别辞掉工作散尽家产前来避难的参与者有所抱怨之外,基本上没有发生什么动乱现象。次日凌晨,Martain大妈宣布“这些人的行为感动了上帝,于是地球幸免于难”,草草结束了这次预言。
第二位,来自美国的Pat Robertson,此人曾于1980年在电视节目中宣称“1982年年底世界将受到一场审判” -- 没错,又是“审判日”这个电影导演喜闻乐见的题材噱头。结果,全世界的民众并没有在1982年看到什么世界末日。对此,这位电视节目预言家表示“我的预测整体来讲还是不错的,只不过有时候不太准罢了” -- 真不知道这种信心到底从何而来。
第三位,同样是来自美国的Elizabeth Clare Prophet,此人是著名邪教组织普世全胜教会(Church Universal and Triumphant)的领袖,在上个世纪曾经用一系列讲演暗示1990年4月23日将爆发一场世界核战争。很多成员对此信以为真,于是辞掉工作追随Prophet在美国蒙大拿州黄石公园北方的位置上建造了一座地下掩体,1990年3月15日,2000名以上的信徒搬入了这座掩体中。当然,随后依然没有发生任何毁天灭地的事件,核大战的谣言不攻自破。
第四位,来自韩国的Lee Jang Rim,此人是韩国世界末日邪教“Korean doomsday cult Mission for the Coming Days”的头目,曾经预言1992年10月28日将迎来“被提”(没错,就是Rapture,前面康平老爷子鼓吹过的概念)的时刻。这则宣言在韩国国内引发了巨大反响,影响范围甚至一度流传到了世界各地的韩国人聚居社区中。1992年10月28日午夜,1000名信徒聚集在韩国首都的该教派总坛处等待升天,为了防止爆发恶性事件,1500名防暴警察和200名便衣警察封锁了所有的出入路口,将整个集会区域包围得风雨不透。据记载,尽管当天依然未能发生世界末日或者与之相关的任何超自然异常事件,但在韩国有4位不堪忍受恐惧压力的信徒选择了自杀,在美国洛杉矶也有一位虔信者死于绝食。几个月后,Lee Jang Rim带着欺诈罪的罪名锒铛入狱。
第五位,来自乌干达的Credonia Mwerinde,一位发起“恢复上帝十诫运动”的邪教女祭司。此人曾预言世界将在世纪之交的时刻迎来毁灭,只有从圣母留下的讯息中才能找到救赎之道。这项预言在乌干达引发了极为严重的后果:数千人变卖自己的家产将收益献给了该宗教团体的领袖,而在2000年3月17日,乌干达西南部小城卡农古的一座庙宇发生大火,530人葬身火海,更令人震惊的是,随着警方调查的进一步深入,与该邪教相关的死亡人数陡然上升至2200人以上。和大多数邪教组织的核心成员一样,Credonia Mwerinde并没有在那场火灾事件中丧生,据说其人在事发后逃出了乌干达,警方已经对她下达了国际通缉令。
第六位,谢天谢地,这次总算不是什么谋财害命的邪教领袖 -- 最后一位大奖得主就是身染贵恙的哈罗德·康平老爷子,相关事迹不再赘述。看过了这么多不找边际的“预言”,“2012世界末日”到底有多少靠谱的成分,相信不少朋友已经心中有数。接下来,就让我们把目光重新聚焦在主题上,一起来看看这次的“预言”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2012,你究竟在说什么?
如果在2008年谈到“2012”这个年份,大多数朋友的第一反应应该是“伦敦奥运会”;但如果在2009年的年末再次谈起这个话题,那么答案十有八九会变成“世界末日到来的时刻”。至于引发这场变化的真正原因,想必绝大多数读者朋友都会一清二楚:没错,就是那部名为《2012》的好莱坞灾难电影。
作为一部标准的爆米花大片,《2012》的情节并不复杂:2009年,一位印度天文学家发现太阳出现了异常活动状况,爆发的中微子辐射大潮在地球的地幔以及更深层区域引发了大范围的物理反应 -- 这场地质事件带来的直接后果就是地壳很快就会发生史无前例的剧烈板块运动,位于地表的人类文明在劫难逃。OK,既然危机已经变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那么不愿坐以待毙的各国政府立刻展开了应对行动,几艘坚不可摧但容积极为有限的高科技“方舟”成为了保留文明火种的最后希望。另一方面,随着“最后时刻”的临近,作为大难临头却又浑然不知的“公众”代表,滞销科幻小说作家杰克逊·克鲁斯特通过某种极不靠谱的渠道偶然知晓了“世界末日即将到来”的消息,尽管最开始这位主角和大多数民众一样选择了一笑置之,但随后发生在身边的一系列天灾立刻让他认识到这次的“世界末日”绝不是什么危言耸听的小道新闻。面对即将到来的浩劫,临危不惧的杰克逊毫不犹豫地带领家人踏上了寻找“方舟”的求生之路。经历过地震、海啸与火山爆发等一系列惊心动魄视觉效果一流的灾难之后,这个不屈不挠的团体克服了所有难关,顺利登上了“方舟”找回了一线生机。影片的结尾,这场毁天灭地的末日危机终于宣告了结束,成千上万逃过一劫的幸存者来到了“方舟”的甲板上,眺望着在海平面上闪耀的金色朝阳,向着已经改变了形状的新大陆、自己未来的新家园 -- 非洲,开始了崭新的远航。
作为一部把视觉效果作为最大宣传热点的高投资电影,《2012》在片中对灾难事件的画面表现无疑是相当出色的。但是,如果这部片子唯一的卖点仅仅是“画面”,那么作为标题的“2012”绝不可能在如今的民众舆论中成为热议的焦点话题。事实上,除了“惊天动地的灾难场面”之外,《2012》在情节、内容的安排与主题侧重点等方面同样不乏亮点:首先,整部电影最鲜明的主题就是“唯有合作,方能渡过难关” -- 面对这场人类文明史无前例的大灾难,只有通力合作才是险中求生的唯一出路,因此,参与计划的世界大国才会放下争端开始有条不紊地展开合作:来自有色人种的第一消息成为了整场计划启动的信号;来自中东的石油大亨成为了计划最有力的投资者;拥有世界上最充足最可靠人力资源的中国成为了工程的实际承办方,建造“方舟”的地点更是选择在了被称为“世界屋脊”的青藏高原之上。在影片里,这种不分人种与国籍的全球合作取得了辉煌的成果,全情投入的观众看到最后一幕中各种肤色的幸存者肩并肩展望未来的画面肯定会深有感触。其次,尽管“建造方舟寻找生机”的计划似乎为《2012》的基调添加了不少宗教色彩,但实际上导演用一段鲜明的情节毫无保留地点明了“这场危机不会有神明来帮助人类”的主题:在影片中后部分的一个画面里,随着地壳运动范围的扩大,地震等级再次提升,位于梵蒂冈的西斯廷礼拜堂同样遭到了地震的侵袭。在一片剧烈的震荡中,礼拜堂屋顶的壁画《上帝创造亚当》逐渐产生了龟裂,一道弯曲的裂缝将造物主与他最杰出创造物互相探出的手指准确地分隔到了两边,这幅画面的隐喻无须赘言也不难理解。

【图02:这幅画面的隐喻就不必多说了吧】
对于如今生活在技术时代的主流观众来说,这种人本位的主旨想必会赢得更广泛的赞誉 -- 然而仅此而已的话,似乎依然无法解释“为何‘2012’会成为民众热衷的谈资话题,并且这种潮流直到两年之后依然势头不减”的根本问题 -- 其实,之所以“2012”会在民间长盛不衰热议至今,根本原因并非是影片中的科学论据如何可靠,而是情节设置取巧的结果:在《2012》开场的前60分钟里,导演不厌其烦地向身为观众的我们灌输着“你们在公开新闻中听到的消息统统是粉饰太平的谎言,真正的现实掌握在少数民间团体人士手中”的阴谋论论调。更为露骨的是,整部影片中唯一一段较为完整地介绍“世界末日理论原理”的情节,居然是一位独立广播电台主持人粗制滥造放在个人Blog上的Flash动画,同时导演还刻意让这位的“有良心的民间发言人”在影片的第一处大高潮 -- 地壳剧烈运动引发的超大规模火山爆发中高喊着“我向民众传播了真实之音”的口号,面对铺天盖地的火山弹“英勇就义”,将这个不修边幅的嬉皮士塑造成了一位完美的“真理殉道者”。作为电影化的表现手法,这种戏剧化的情节安排自然无可厚非,但如果从这段情节所表达的含义来看,我们不难理解为何会有那么多人对此产生共鸣:没错,对于那些活跃在大大小小的网络论坛与公共发言区域中、利用东拼西凑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小道消息鼓吹耸人听闻言论、完全不信任正规的公众媒体并以“有良心的真相发言人”自诩的所谓“民间专家学者”来说,这个疯疯癫癫的嬉皮士难道不正是自己的化身吗?

【图03:《2012》影片中的“真理代言人” -- 嬉皮士查理·弗罗斯特】
和“卓明谷”这个虚构的“方舟建造地址”一样,《2012》整部片子的故事情节无疑是虚构的。但是,大多数幻想类的作品往往都不乏现实理论基础,《2012》也不例外。那么,这些理论究竟有多少可信度呢?“2012世界末日”到底是有理可据的预言,还是荒诞不经的谣传呢?
子虚乌有的危机内幕
看完了电影,吃完了爆米花喝光了可乐,正常人接下来的选择应该是走出电影院继续自己的生活 -- 可是就有那么一部分观众沉浸于电影中演绎的情节不能自拔,执拗地相信着自己刚才从大银幕上接受的所有信息都是绝无虚构的真相,倘若旁边有人揶揄立刻就会反唇相讥争论上半天。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对于《2012》这部缺乏深度的片子来说,耸人听闻的虚假理论并不算泛滥,满打满算基本上就只有4条:第一,来自太阳的中微子浪潮十分凶猛,地壳以下的部分在这种听上去学术意味十足的粒子作用下统统会变成一锅稀粥,如此这般造成的结果就是地球最外侧的固态结构部分 -- 也就是我们居住的地壳会变得缺乏支撑随意运动,地震以及海啸一类的灾难从此接连不断;第二,地球本身的磁极会在这场危机中发生大范围变动,虽然片中并未明确提及这种现象会对人类造成何种影响,但脱离了这种保护必然会引发不良后果;第三,上面那条号称“地壳会随意运动”的理论推出时间为1958年,阿尔伯特·爱因斯坦对此表示认可;第四,“2012世界末日”不是什么危言耸听的胡言乱语,早在数千年前,神秘的玛雅人就已经在自己的历法中提到了这一点 -- 没错,这又是一条诺查丹玛斯式的神秘大预言,听上去由不得让人不相信。
好的,我们已经列好了条目,接下来让我们一条一条地依次分析:首先,“太阳活动产生的中微子可以像微波炉一样把地球从内向外地加热一番,让这颗固态行星的内核变成流体” -- 必须承认,《2012》的导演选择“微波炉”这个比喻来作为解释理论的例子确实是个好主意:一来这种家用电器已经成为了电影观众寻常生活中最常用的烹调设备,二来从我们日常的经验来看,用微波炉加工食物似乎确实是由内至外逐步变热的,符合影片中“地壳以下部分已经融化但地表依旧安然无恙”的情节设定 -- 但是且慢,微波炉的实际工作原理是利用发射方向不断改变的高频率电磁波对食物中的极性分子(主要是水)进行加速,通过提升分子动能与能量传递的方式来加热食物,换句话来说,如果真要用“微波炉”作为比喻的话,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会不会对地表的人类也造成影响”的话题上 -- 要知道人体的含水量可是在70%以上。当然,“微波炉”在《2012》中也仅仅是个比喻而已,影片引发灾难的真正主角是中微子,相对于质子、中子和电子来说,这个名词的知名度似乎要低上不少。在太阳核心发生的质子-质子链反应的第一阶段中,当两个氢原子核聚变生成一个氘原子核后,释放出的产物就是能量、正电子与中微子 -- 一种参与弱相互作用的基本粒子。由于中微子不带电,所以一旦产生就很容易以接近光速的速度从太阳内部逃逸出来,方向与角度无误的话更可以在10分钟之内抵达地球表面,然后轻而易举地穿透这颗行星 -- 不必奇怪,这种粒子并不参与强相互作用和电磁相互作用,而且能够吸收它的弱相互作用反应截面又实在是太小,所以相安无事也是意料之中。事实上,为了探测研究来自太阳的中微子,早在20世纪60年代,物理学家就在美国南达科他州的一座深达1500米的矿井里安装了一台捕捉设备 -- 一座容积将近40万升、盛满了四氯乙烯的储藏罐。

【图04:探测捕捉中微子是一项非常困难的任务,这就是那个容积将近40万升得四氯乙烯贮藏罐】
据统计,在这项计划正式运行的25年时间中,每年探测到的太阳中微子数量平均只有180个而已,更多的中微子成为了设备的漏网之鱼,没错,这种探测工作执行起来就是如此困难。总之,大家只要清楚中微子并不是什么可以轻易与常规物质发生反应的粒子即可,而且退一万步来讲,在我们脚下地面的深处,位于莫霍洛维奇不连续面(地幔与地壳的分界面)以下的上地幔上部有一个专业的名称 -- 软流层(Asthenosphere),这里的物质本身就是处于可塑性极高的状态,而且在更深层的下地幔与位于核心的内地核之间更有呈现流体状态的外地核。换句话来说,地球本身的行星构造根本就不是纯粹的固态结构,《2012》提出的基础理论压根就是语焉不详利用科学名词制造耸人听闻效果的标准谬论,大家完全不必在意。
说过了中微子方面的话题,接下来让我们把目光转向“地磁大范围转向”这个题目上:《2012》上映之后,广大民众在惊叹于影片的画面特效之余也凭空产生了不少忧虑,因此纷纷向科研机构发送邮件进行咨询。面对潮水般涌来的疑问,不堪其扰的科研机构意识到很有必要为公众的疑虑做出解释,于是纷纷利用各种渠道发表了公开的声明。以NASA(National Aeronautics and Space Administration,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为例,早在2009年6月(那时《2012》还没上映,但仅凭一段宣传片以及网上横行的流言就让地球另一边的美国人民群众惶惶不可终日,亚马逊网站上的相关书籍层出不穷,热销一时),就有一封题目为《Nibiru与2012世界末日:问与答》的公开信出现在NASA的网站上。这封篇幅相当长的公开信对最具代表性的20个公众疑问进行了解答,其中第10个问题就是关于“地球磁极转向理论”的答复。NASA官方明确地表示,“许多以灾难为主题的网站都在愚弄公众,他们声称地球的旋转方向与平均每隔40万年发生一次的磁场逆转现象有所关联。事实上,磁场逆转现象几乎不可能在未来的几千年内成为现实。更何况,第一,地球自转的方向与磁场的变化无关;第二,并没有研究结果表示磁场的变化会对生命造成任何不利影响”。实际上,随着地核与地壳的持续运动,地球的磁场确实在不断地产生变化,但这种变化毕竟是个非常缓慢的过程,不可能像切换开关一样产生突变 -- 归根结底,这是种属于地质学演变的普通现象,在“中微子引发地幔与地核彻底融化导致地壳板块产生剧烈运动”的理论彻底破灭之后,我们完全没有必要去对“地磁瞬间转向”这种更不靠谱的论调予以关注。

【图05:逝世于1955年的爱因斯坦教授该如何为1958年推出的理论喝彩呢?】
和绝大多数危言耸听的谣言一样,为了增强言论的说服力,鼓吹者总会搬出“此理论令某某名家深以为然,极力推崇”的招牌。而在《2012》这部爆米花大片中,不幸沦为理论招牌靠山人物的“代言者”正是阿尔伯特·爱因斯坦。照常理来说,这种捧出名人牌坊吹嘘自家理论可靠性的粉饰行为是最难驳斥的,但这次的情况则有些不一样:倘若为这个命名于1958年的所谓《地壳重置(earth crust displacement)》理论提供名誉担保的学者,确实是那位以提出相对论而闻名于世阿尔伯特·爱因斯坦,那么相信任何对当代物理学名家有所了解的朋友都可以很容易地发现其中的问题:早在3年之前的1955年4月18日,爱因斯坦教授就因动脉瘤破裂逝世于美国的普林斯顿。而从影片中那个粗糙至极的Flash动画中,我们找不到任何相关的解释说明内容 -- 当然,从另一方面来讲,如果导演的目的仅仅是要刻画“东拼西凑不求甚解的危言耸听者”这种角色形象,那么这段情节无疑是非常成功的。但作为整部影片唯一一段关于理论说明的解释内容,如此草率的处理方式岂不是有些过于离谱?
看完了不值一提的理论基础,“2012世界末日”的支持论点只剩下“来自玛雅人的预言”一项而已。不过,与技术理论不同,要想戳穿“预言”这种历史悠久的古老言论形式中虚假的成分根本就用不着展开复杂的学术探讨,接下来,就让我们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谈谈这个话题。
从名词定义来看,广义的“预言”应该分为“推论”与“超自然作用”两个类别。1919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之后,协约国军队总司令斐迪南·福煦曾经断言“这不是和平,这只是20年的休战而已”。20年之后,1939年9月1日,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这种建立在经验基础之上的“预言”就是典型的“推论”,除此之外,大多数以“世界末日”为主题的“预言”都属于“超自然作用”的分类。而这些“预言”除了准确度乏善可陈之外,最明显的特点就是把“预测命中”的事件当作结果,用已经发生的事实来与语焉不详的“预言”进行对照,舍弃大量无关的内容,牵强附会地反推出“先见之明”。如果真要给这种行为冠名的话,“巧合”才是名副其实的正确定义。实际上,有关这种“相信巧合可以预测”的心态,美国长滩加利福尼亚大学心理学教授巴厘·辛格曾经在《信,还是不信?》这篇论文中做出过解释:人类在心理上有一种名叫“无系统观察”的特性,这种特性经常会让人把巧合的事件和捕风捉影的“预示”联系在一起,从而忽略两者的先后顺序做出错误的判断。“影响人们准确领悟的是人们过于重视巧合,并把巧合与事实混为一谈的倾向。巧合是指两个事件偶然同时发生,而没有因果关系和其他联系,但观察者却从主观上把这两个事件放在一起来领悟。巧合常使人们感到富有戏剧性、奇怪和迷惑,但这些感觉并不意味着两个巧合的事件本身有什么值得奇怪或需要解释的地方。没有什么事情真正‘需要解释’,需要解释的仅仅是观察者主观的要求。不过,强烈的要求有时会诱使人们相信,巧合确实有某种神秘的地方。”
总而言之,认知与理解能力上客观存在的软肋使我们愿意去相信那些被“已经发生的事实”证明过的“预言”,然后借此对新出现的“预言”产生期望,不管最后是否命中,留在我们印象中的只有那些建立在“巧合”基础之上的“预测”而已。正是出于这种心态,我们才会微笑地看待哈罗德·康平那不高明的“预言”,才会对“2012世界末日”保持着将信将疑的态度,至于后者会不会成为另一个笑话,时间会告诉我们答案。
娱乐至死:新媒体时代的言论思潮乱流

【图06:奥森·威尔斯,一位载入史册的导演,一位进入教科书的播音员】
1938年10月30日,美国哥伦比亚广播公司的播音员奥森·威尔斯用模仿新闻直播的方式播出了改编版的《世界大战》广播剧,这期精心策划的电台节目取得了极为惊人的收听效果 -- 为数甚众的听众对广播过程中频频出现的插播段落、新闻公报和专家采访内容信以为真,纷纷认为“来自火星的入侵者已经降临在了家门口”。很快,这些惊恐万状的民众就在社会上掀起了混乱的大潮,交通、通讯甚至教会系统一度处于濒临失控的局面。虽然奥森·威尔斯在传媒领域真正的成名之作是《公民凯恩》这部电影,但1938年那场自导自演引发过大范围恐慌的广播剧在学术领域取得了更多的关注,至今依旧被人不断提起就是证明。
1998年,随着千禧年的临近,各种稀奇古怪的“世界末日”论调在全球范围内广为流行,除了“千年虫”和“天体十字架”之外,民众最为热衷的无疑就是“小行星撞击地球引发世界末日”的谣言。这条谣言是如此的炙手可热,以至于在当年年中连续上映的两部题材相同的电影 -- 《天地大冲撞》与《绝世天劫》都获得了3亿美元以上的票房收入。显然,如果要为“社会舆论潮流对传媒领域造成的影响”寻找论证实例的话,这两部片子就是不可多得的选择。
2009年,随着伪科幻灾难电影《2012》的上映,国内互联网上再次掀起了“世界末日”的热潮。至截稿为止,相关主题的百度贴吧注册会员数已经在24万人以上,各种曾经在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热销一时的奇谈怪论纷纷死灰复燃,与各种新鲜登场的伪科学理论汇合在一起,形成了一股势不可挡的虚假言论浪潮。今天,无论是在天涯这种脍炙人口的大众论坛,还是果壳网、科学松鼠会这种小众网站上询问关于“2012世界末日”的问题,得到的答复十有八九都会是粘贴复制的奇谈怪论,真正的理性化解释寥寥无几。当然,大多数参与这种讨论的发言者都不会一本正经地相信自己所传播的内容,但是,这种戏谑式的舆论氛围真的属于正常现象吗?
美国著名媒体文化研究学者尼尔·波兹曼在他那本著名的《娱乐至死》中,曾经提出过一个尖锐的论点:随着电视节目取代了传统的报纸与书籍成为了传媒领域的主角,媒介所传播的信息内容逐渐出现了形式趋于表演化、缺乏深度与严肃性、一昧迎合观众口味进行单向传播并奉行“娱乐至上”原则的风格。文化逐渐成为了“一场滑稽戏”,一种“因大笑过度而体力衰竭的文化”,一种“赫胥黎式的文化精神枯萎”。那么,在距离《娱乐至死》的出版已经过去了25年的今天,在这个互联网逐渐成为主流的时代,我们从新兴媒介中获得的信息又有什么变化呢?答案是浮躁的程度与日俱增。和单向传播的电视媒体不同,在互联网时代中每个参与者都可以表述自己的观点,信息的总量以及检索的便捷性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提升 -- 就连《2012》早期的宣传页面也在向观众强调“想要知道真相吗?用Google搜索‘2012’吧”。但是,在这个信息泡沫化泛滥化的时代,利用互联网搜索引擎获取的答案又有多少是货真价实的“真相”呢?的确,我们可以从一些权威机构的网站上找到详尽的正确资料,但是又有多少人愿意在阅读那些冗长、枯燥且没有下划线与标红的文字内容呢?相比于那些人人都可以用未经验证的摘抄消息参与回答的流行问答网站,这些趋于传统的信息内容又有多少竞争力呢?远的不提,就在《2012》影片的结尾,导演用一段并不复杂的声明重申了“本片纯属虚构”的主旨,但是又有多少人留意过这段内容呢?

【图07:到底有多少人注意到了这段声明呢?】
我们每个人都渴望了解真相,我们每个人都倾向于相信自己掌握的内容就是真相,但是如何对我们手中的内容进行验证,却是一个令大多数人困扰不已的实际问题。在新媒体时代辉煌的信息浪潮中暴露无遗的文化荒漠,这,才是《2012》引发的社会现象带给我们的真正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