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缺尸体——传统文化与游戏创作_3DM单机

前几天基友陆夫人透露可靠消息说——上海育碧要将刺客信条正式引入中国，大家欢欣鼓舞之余，难免讨论，刺客信条这个虚托历史、架空背景的游戏居然能做出如此宏大动人的剧情，只靠着中世纪以及文艺复兴历史故事的只鳞片爪，能让欧洲传统文化在一个跑酷暗杀的动作游戏中闪烁着璀璨的光辉。我们就yy，如果刺客来到中国，根据我们的传统文化、历史背景，刺客的故事该如何书写？这时我那个可爱的女性朋友又来了一句：“天朝有个毛传统文化！”…..

 

一时间，我们翻开太史公的《史记.刺客列传》《史记.游侠列传》，翻开《唐传奇》《太平广记》《三言二拍》《聊斋志异》，发现我们的荆轲、聂政、专诸、要离、豫让、朱家、郭解、空空儿、薛红线、聂隐娘、一枝花、我来也，纷纷膝盖中箭

 

要说传统文化，中国还真有些睥睨天下的底子，我们漫长的历史，给了我们无穷无尽的传奇故事，我们有自己独一无二的价值观念、江湖体系、宗教门派、神鬼传说、英雄传记。就是这个小小的刺客体系，我们也有太多的背景可挖，我们的朱家、郭解是天下一呼百应的宗师级大侠客，真的说起故事，绝不在阿泰尔大师和艾吉奥大师之下。要说刺客组织，我们可是有朝廷派的正规杀手机构，东西厂、锦衣卫、血滴子（虽然都不是好东西）

 

我们如今的游戏影视产业处于一个极其恶劣的境地，山寨、炒冷饭、抄袭、赶工、不求质量、唯利是图、玷污古典文化，我们大家愤怒是可以的，但不能说：“我堂堂天朝——木有传统文化……”我们不读书、我们浮躁、我们不学无术、那是我们混蛋、我们无能、我们没文化，我们不能怪到先人头上，不能怪到传统文化头上。说实话，我们并不比祖宗伟大。

我现在说这个也许不合时宜，因为这个时代不对，大家现在口味挑剔了，不爱管你文化不文化，传统不传统，内涵不内涵，只知道游戏得让我爽，我要日式act一般的变态打斗，我要暗黑破坏神的刷装备系统，我要cod一般的狗血剧情，我要…我要…,你的什么自由度、探索性、世界观、哲学思想，关我屁事？我只要爽完拉到，每天上学上班苦逼挣钱泡妞，哪有闲心把游戏当做《战争与和平》来欣赏？我才是大爷，游戏得满足我的兽性和欲望，我才懒得去理解游戏的精神呢…..

 

（我管你上古卷轴多伟大的世界，我们只对这个感兴趣——5分钟怒删党如是说）

跑题跑题，我们且回顾一下欧美的从顶级到下三滥rpg，其实设定都很简单，只要是冷兵器时代，无非是“剑与魔法”，而就算把背景换到宇宙太空，如《质量效应》，只不过把“剑与魔法”换成了“枪炮和超能力”。

就这两样简单东西构建了西方整个系统庞大美妙绝伦的奇幻或者是科幻世界，催生了无数伟大的艺术品，无论是经典的《博德之门》系类，《魔法门》、《无冬之夜》系列，《神鬼寓言》系列，还是《上古卷轴》系列，乃至新兴的《龙腾世纪》系列、《质量效应》系列。

无不遵循这个简单明了的传统，这个传统成就了许多美妙的游戏系统，包括传奇的dnd。这里的伟大成果不仅仅体现在电子游戏这个冰山一角，在文学艺术以及影视艺术上同样创造了伟大的巅峰，如《冰与火之歌》《魔戒》，甚至是《星球大战》——绝地武士的光剑和原力其实就是“剑与魔法”的翻版。

 

这个传统，来自于西方自希腊文明以及罗马帝国文明以来的光荣的骑士精神和严格宗教神话哲学体系，刀、剑、战斧、铁锤、弓箭、战马象征着欧洲人强悍体格所体现的纯武力和骑士热血战斗的荣耀。法杖、长袍、圣经、魔法书、炼金、制药、元素力量代表着西方宗教在精神上的崇高地位，通过智慧和技术掌握天地自然之力——也就是“知识就是力量”（后来我们知道这是愚昧的，法师这个角色也在科幻作品中被科学家和技术人员取代，但在当时，宗教神职人员掌握着当时最丰富的知识和最进步的科技，这是毋庸置疑的）

“剑与魔法”，说起来是个极简单和白痴的词语，但是它所创造的体系是极其枝繁叶茂，庞杂无比，异彩纷呈的。融入到游戏中，就形成了各种复杂而又平衡的职业体系，拿物理攻击的举例，也就是纯武力系，有靠恐怖力量攻击的双手大剑战士、巨斧战士、双手重锤战士、长矛手。也有守护类的剑盾骑士，锤盾战士，斯巴达和古罗马的圆盾短枪战士。也有贴身肉搏的轻甲双刀战士、匕首角斗士。更有十字弩手，箭如雨下的英格兰长弓兵。魔法师的名堂就多了，一般有战斗法师、炼金术士、治愈牧师之分。

而其中战斗法师最是复杂，操纵风火雷电元素攻击的毁灭系，召唤不死生物的召唤系，制造混乱、麻痹、惊惧、失明效果的幻术系，战斗法师中也有兼任治愈工作的、鼓舞士气的。而魔法本身又有派系之分，有白魔法、黑魔法、血魔法之分。在更早的希腊多神时代，也就是基督未降临的时代，众神的侍奉着们也必然有自己的法术体系。远的不说，中世纪天主教、东正教、伊斯兰教，大家伙嘴里念的咒语肯定是不同的。

 

而剑与魔法和其他社会技能一杂糅，又生出了许许多多奇怪的职业，比如兼修法术和武力的魔战士，参见《上古卷轴：天际》中一手挥剑一手放火的各路英雄，也参见wow中边挥剑边施法的死亡骑士。

弓箭手可以分化为游侠、纯弩手、猎人，单手武器战士也可分为剑术师、双手剑战士、盗贼、刺客、游方艺人、也有游侠，当然了，也有修炼神秘力量赤手空拳金刚不坏的武僧大师。更有一类奇葩——以歌唱为职业的——吟唱诗人。再联系天赋各异的各大种族，天哪——这就是《上古卷轴》《无冬之夜》《博德之门》《魔兽世界》所搭建的伟大世界了。

 

我们回味这美妙的一切，再看看我朝稀烂的网游、只有线性剧情任务世界的各类“不错的单机游戏”。肯定有些朋友会像我那个可爱的女性朋友，愤怒地吼道；“天朝有个毛的传统文化…….”

亲爱的，这个真的不怪我们的传统文化，只怪这个世道的贪婪、无知、懒惰、偏见和有关部门的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以及群体的不求上进得过且过。

且不管刺客的事情，咱说说剧情背景的事，欧美游戏中的魔法来源，蓝本其实还是来自希腊神话系统以及基督教的一本圣经，是的，这些足够吸引人。我们国家是没有魔法这回事，我们的传统也不大把宗教当回事，但是我们类似的东西，可拥有不亚于西方魔法世界的神髓！我们回到远古上古时代看看。

翻翻《山海经》看看，我们看看三皇五帝时代，轩辕、蚩尤、颛顼、伏羲、女娲、神农、祝融、共工、应龙、大禹、邢天，这些人的魅力，能否比得上奥林匹亚山诸神？能否比得上《上古卷轴》的九圣灵？希腊有战神、太阳神、战争女神，我们道家可是有“太上道祖”“南华真人”和“真武大帝”，论宗派和法术的复杂，“太乙五雷正法”“三昧真火”之类霸气十足，你有四大元素，我们有金木水火土五行，各种奇门遁甲、巫术符咒，商朝就是巫术盛行的时代，当时还没有出现道家。上古卷轴中“召唤僵尸”“死亡奴仆”等技能十分诱人是不是？我朝茅山道士就擅长驱邪捉鬼，江西还有著名的“赶尸人”。苗疆蛊术更是法术界的奇葩，降头术能千里之外咒死人。道教史上更是宗师辈出，龙虎山的各届“天师”的地位相当于欧洲魔幻世界的“大魔导师”，龙虎山的地位更是直逼“法师圆环”。武当山张三丰真人算个奇葩，他是武道双修型，相当于西方的魔武双修，也就是“魔战士”大宗师。

 

我们也有风火雷电冰各系法术，只不过是借着五行生克的道理发挥的，如刚刚说的太一五雷正法，说实话我们的“掌心雷”，像不像西方的“闪电球”？

有人提到西方魔法师施法需要法杖等道具，还要一段时间的吟唱。却不知我道家作法更是麻烦，我们不用魔杖，但是不能没有桃木剑这样的神器，你们要吟唱是不是，我们的符箓系统可是要鲜血朱砂画符念咒的，这个极其复杂，我给个2b版的——月黑风高，披散头发，咬破中指，在黄纸上龙飞凤舞奋笔疾书一通，点燃黄纸，一剑刺破虚空，大喝一声；“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疾——”于是一道天雷劈下，诸邪退散。

最近我沉迷于《上古卷轴：天际》，非常喜欢里面的龙吼那一嗓子——“伏斯——洛达——”天崩地裂的感觉。这个其实我朝也有，亲们忘记了少林寺的狮子吼盖世神通了么？“呵——呼——”这个是2b版的，再给个文艺版的，佛家有个真言宗，专用九字真言吓唬人——“临兵斗者皆列阵在前”，佛门金刚怒目、罗汉霹雳之声，也是不容小觑的。

说到佛门，这玩意儿虽然来自印度阿三，但是在我朝更为源远流长、发扬光大，佛教四大名山有文殊、普贤、观音、地藏四大菩萨，各有宗派，外来的宗师有鸠摩罗什、达摩，本土巨擘有禅宗五祖，元末说不得和尚还借助“弥勒佛”创立“白莲教”起义抗元。少林十三棍僧从军助天可汗开创大唐基业。少林、五台这两家也算得上是“佛武双修”了，相当于西方魔幻世界的“武僧”“圣骑士”。

 

很多人要说我们的武术了，但是我们的武术系统实在太过庞杂繁芜，门派繁多，兵器招式五花八门，所以“战士”这个职业不能从江湖武术体系中去找，只能取材于朝廷正规军，如汉朝骠骑营、大唐秦王天策府“黑甲精骑”、明朝戚家军。这都是极其彪悍的战力。

 

反而是刺客游侠之类可以从武学门派、江湖帮派中去找，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也符合这些设定。我国从荆轲、聂政、一直到清末辛亥革命的秋瑾女侠、徐锡麟义士，一直都有刺客的存在，当然一种是为报答“国士待之”的君主，一诺千金去赴死，另一种是为了天下人的未来去“拆骨为刃”，把黑暗的世界用鲜血和匕首照耀得雪亮。我的意思是当《刺客信条》登陆中国，我们真的可以以秋瑾女侠的故事写一部动人的传奇。我国的刺客——也有他们的信条。（当然这是我的痴心妄想，我们现在的状态，不配谈这些）

 

我们真心不配谈这些，说我们的游戏开发商没有技术，倒不如说他们根本没有创造艺术的梦想，我们汪洋大海一样的传统文化在那里，最后居然导致游戏业无米下锅只能敷衍塞责粗制滥造山寨抄袭横飞，导致我们的年轻人怒骂我们的祖国“没有传统文化”。

别的不说，就说两个事，小日本的割草无双冷饭炒了10多年，为什么市场还是大大的，为什么《三国志12》宣布明年发布时，到处欢欣鼓舞。人家小日本的制作人说得好——“《三国演义》是一部伟大的作品，围绕它游戏有无穷无尽的开发源泉”。这话要是从我国某位制作商嘴里说出来该多好？

 

我国的武侠小说体系也是独一无二的，大家应该知道还珠楼主的《蜀山剑侠传》吧，那里面有一个伟大的剑仙体系，我们的《仙剑》只不过用了其中一点皮毛就获得了可观的成功——但是在之后立马不思进取，不去钻研体系和世界，反而沉溺在狗血剧情上一蹶不振，实在是令人惋惜。

金庸先生的小说如学术般构建了完美的武林门派体系，但是游戏开发者几乎无人能用好，最好的作品，反倒是来自民间的几十M的《金庸群侠传》。古龙小说虽然没有体系，但是有奇伟诡怪的剧情，然而最好的风格游戏，莫过于独立完成的——《雨血之死城》

 

前几年的网络武侠写手时未寒的《偷天换日》系列，塑造了三位刺客游侠大师——暗器王、虫大师、鬼失惊，这三位在书中可是惊天动地的人物，放到刺客游戏中，未必不是阿泰尔和艾吉奥。

传统只是个借鉴，未必不可以架空、渲染、再创作。拘泥不化、刻舟求剑艺术创作的更是大忌。金先生的故事几乎全是假的，但是对比历史的细枝末节，我们却觉得郭靖、萧峰、张无忌这些人物比史诗还史诗。

世界上并没有艾吉奥，并没有沃恩星球和上古卷轴，并没有薛帕德，并没有变形金刚和绝地武士，也没有呢弗雷登和灰袍守护者。艺术——高于现实。我们该从传统文化里面偷取灵魂，而不是生吞活剥它的木乃伊外壳。

对于中国游戏界来说，我们的传统文化没有死，我们的艺术精神死了，我们的光荣和梦想死了。我们不缺尸体，我们没有灵魂。

                                        图文：3DM文学组——信陵公子 文学指导：半神巫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