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民皆为超人 - “超人主义”的滥觞_3DM单机

“不要迷恋漫画与电影中的超级英雄了！想拥有金刚狼那只伸缩自如、无利不破的铁爪，想像蜘蛛人在高楼大厦间翻飞自如，想像铁血战士在众目睽睽之下遁于无形，或者是和终结者一样怀抱只能安装在重型军械上的火神炮，在枪林弹雨中毫无惧色地对敌人实施对等还击吗？Sarif工业公司可以帮助你实现全部的梦想，我们要做的并不仅仅是让你玩超人英雄Cosplay。伊卡鲁斯系统，通过瞬间释放强磁场所造成的同性相持，让从任何高度坠落的使用者都可以实现软着陆，配合纳米肌肉和动力骨骼打造的机械腿，将会彻底诠释‘如履平地’一词的含义。而‘玻璃盾’不再是老旧的光学迷彩，它不仅可以帮助主人实现目视隐身，而且还能遮蔽红外特征信号，甚至可以直接穿过激光探测器……”

“Sarif工业公司深知分析和决策是人类最为强大的两种武器，因此我们的人体增强替代模块（Augmentations，以下简称Aug）还有提升物质层面以外人体机能的产品：用于强化语言和社交能力的C.A.S.I.E（人机共生社交辅助增强模块，植入大脑左半球的布洛卡区和韦尼克区）；以生物方式直接将意识接入电脑；MhD-995破解装置能赋予你《黑客帝国》中尼奥的“救世主”身份，让你在数据世界呼风唤雨，无所不能；人工视网膜假体不仅可以让盲者重见光明，“锐眼”（Smart Vision）还能实现穿墙透视、光学变焦、微光夜视等只有专业设备才能拥有的功能……”

上述广告词，已发售的《杀出重围3：人类革命》（Deus Ex: Human Revolution）所描述的2027年已经成为了现实。通过Aug而进入的“全民超人”时代，距离今天只有不到16年，人类借助Aug开始了“第二次文艺复兴’。上一次文艺复兴人类用人文时代的人权代替了蒙昧时代的神权，而这一次我们用“超人主义”代替了“人文主义”。该游戏的总监Jean-Francois Dugas对此的解释是：“如果尼采生活在这个时代，他所面临的不是‘上帝死了’之后该怎么办，而是当人类都当上了上帝，人类自己该怎么办？”

超人主义的起源

“超人主义”（Transhumanism，常被缩写为H+）一词是由波斯裔美国科幻作家、未来学家FM-2030（原名F.M.Esfandiary）在上世纪60年代提出的，他预言随着人类在日常生活中对科技产品的不断依赖，在不远的未来必将通过科技来对自己的生理结构进行改造，从而进入由“超人”构成的后人类时代。进入90年代之后，随着计算机、遗传学、生物工程和机器人技术的飞速发展，FM-2030的学说被英国激进哲学家Max More发展成了一场国际性的文化智力运动，旨在通过科技来打破人类的生理限制，并且克服残疾、疾病、痛苦乃至死亡这样的“缺陷”。

其实早在黑暗时代，在同大自然抗争中处于绝对弱势地位的祖先们，就已经开始通过神话来抒发他们的H+情怀。如果说各种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的神明距离现实生活太远的话，那么神话传说中那些拥有超人力量的“前凡人”，则可谓是寄托“超人”想像的最好方式。同飞禽走兽相比，人类在生理机能上的最为显著的缺陷在于速度的不足，其次是不具备飞行的能力，所以我们才看到了世界古文明所创造了许多具有H+特质的虚构人物，而他们都具有高度的同质性：希腊神话中有脚长双翼，可以在奥林匹斯山上行走如飞的诸神传令官赫耳墨斯，中国的《山海经》中则有可日行千里，因追日而力竭而亡的英雄夸父。希腊神话中有用自造的羽翼让自己与儿子实现飞天之梦的“代达罗斯-伊卡鲁斯”故事，我们就有古老而浪漫的嫦娥奔月传说……

这些借助神话人物所表现的美好愿望，随着时速超过350公里的高铁，冲出大气层的航天飞机的运用而变成了现实。然而脱离外在工具，几百万年来我们的生理结构并没有发生明显的变化。更快、更高、更强的梦想，依然仅仅是溶于血液中的梦想。但进入进入新世纪以来，前沿科学，尤其是纳米超分子和DNA自组装技术的突飞猛进，让H+已经具有了理论和现实两个层面上的基础。

但不可否认的是，技术滥用所带来的严重负面影响，一直以来都是西方科幻小说的核心价值。代达罗斯故事中所流露出的悲剧意识，被公认为现代科幻主题思想的源泉。当传说中的“羽翼”即将成为现实之后，插上翅膀的人类究竟会将这一贵为万物灵长的群体带入何处？其实，真正的超人类主义者在研究发展和使用人体增强技术以外，更重视滥用“神的能力”之后可能对现代文明所产生的负面冲击。不过，科幻电影、小说和游戏中为他们设定的未来形象就没有这样的理性了：我们经常看到的景象就是一脸阴沉的阴谋家躲在光线昏暗的赛博朋克风格办公室中，同大屏幕上一群不露面，连声音也经过变频处理的坏分子们一同密谋着给全人类的身体中植入他们的产品，然后一按开关打开“后门”，进而达成其奴役世界的野心……

从“外部使用”到“融为一体”

好莱坞动作大片打造的美国大兵标准形像是这样的：依靠蓝军追踪系统，对战场上任何一名敌军、友军，乃至一草一木的位置都了如指掌，单兵数据链让他们随时与友军之间共享情报和进行战术协调，只要对着麦克风嘟哝几句，立刻就有铺天盖地的空中火力将敌人轰成渣渣。《幽灵行动：未来战士》中的美军就更牛了，依靠外动力骨骼、光学迷彩等“反人类”科技当上了实至名归的超级士兵。然而所有“特技”和“大招”都是依靠对外部工具的使用而获得的，没有了高科技装备，他们就什么都不是了。反观《光晕》中的以士官长为代表的“斯巴达”战士，尽管这些让星盟闻风丧胆的战神们，虽依靠着重达一吨的“雷神锤”动力盔甲作为其超强战力的输出平台，其本体却已经从骨骼、神经系统和肌肉组织上进行了堪称是“惨绝人寰”的改造（将近三分之一的精英士兵会在手术台上死于非命，还有不少幸存者由此会终身残疾），因此他们从“人肉”层面就已经成为了超人类战士。

是否植入人体，代替或者增强原先组织、器官的生理功能，是判定是否符合狭义上（也是科幻作品中经常出现的）的“H+”定义的关键。在《杀出重围》系列中，主角就是通过基于纳米和机器人技术的Aug来将自己“超人化”。游戏初代中提供了18种Aug，玩家最多可以同时装备9种，对应主角身体的手臂、腿、眼睛、脑部，两种Aug可以植入皮下，其余三种安装于躯干部位。

同A-RPG游戏“装备”概念最大不同在于：Aug在安装前需要将原先的组织和器官进行摘除，比如想要使用“锐眼”，就要抠出眼球，要三秒破百，就要先把双腿截肢……其二是Aug的“永久性”，一经“装备”便无法更换，并且功能也是固化好的，不存在“割掉重练”的可能性。如果你选择了一只能够赋予主人扛鼎拔山神力的机械臂，就不能获取能克服所有武器后坐力的同类型产品。尽管自从2050年之后普遍运用的纳米Aug已经可以从改变人体细胞形态的角度，赋予了诸如耐火、防水、EMP抗性等能力，但Aug安装上的不可逆性依然保留了下来，因此这种人机混合的生存状态最终将会变成一种人机混合的变种生物——这样的生命形式依然可以归入人类吗？在《光晕》小说第一集的开头，有“地狱伞兵”之称的轨道速降突击部队（ODST）士兵对“斯巴达II”型战士极其鄙视（当然也在随后的挑衅中付出了血的代价），是因为后者即便在UNSC海军中也被普遍认为不再符合“人类”的内涵。

相对于《杀出重围》敲牛皮糖式的H+改造，《攻壳机动队》中的主角草薙素子玩Aug玩得更加彻底：她本来是一个人类，但现在除了大脑和脊髓的一小部分以外，其全身上下都进行了“义体化”（人造强化身躯）改造。她的全身每个部位，包括她的大脑的主要部分都是人造的，甚至连她的记忆和她的意识，都是从生物脑中提取后以数字化方式上载到主机，再注入义体中的电子脑，即便其本体被碾碎，依然可以通过意识副本进行义体重构。因此，素子不断否定自己的存在，又一次次肯定自己的存在，因为她自己也无法确定她自己的“Shell”（义体）里面是否还有“Ghost”（灵魂）。占据她电子脑，指挥她行动的那个东西，是否还能算作是灵魂？直到电影版动画中，她终于彻底脱去了自己的外壳，将意识融入了无边无际的信息网络之后，她才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灵魂，进入了ghost in the ghost的境界。

纯生物性的“超人”

借助Aug实现的超人化，所采用的“进化”路线是Human （人类）→Cyborg(电子生化改造人）→Transhuman（超人），这同机器生命的进化路线——Machine （机器）→Agent （人工智能、智能机器人、虚拟生命）→Transhuman，可谓是殊途同归。他们最后都会形成年人与机器融合后的崭新文明，这是以“黑客帝国”为代表的科幻作品为我们设想的未来。而在另一种从广义上诠释H+的“流派”中，草上飞、水上漂、不沉底这些技能完全可以通过外在工具去实现，要当超人就要先把自个儿的胳膊、大腿卸下来，这种行为同“欲练此功，必先自X”一样愚蠢。坚信可以以纯生物方式获得超人化的超人主义者，认为我们自身真正缺陷，不在生理极限的限制，而在“万物灵长”最为显著的标志——大脑。

与体能、耐力和速度这些生理数据相比，只有大脑才蕴藏有无穷的潜力与可能，因此超人化的唯一目标，就是通过增强人类的感知能力，抑制负面情感对身体机能的影响，强化大脑分析和处理信息的能力，以人机网络接入方式在互联网（以单一电脑为个体）之后产生全球脑（以单一人脑为个体）。《潜龙谍影4：爱国者之枪》中“爱国者”用于控制全球战争机器的SOP系统，即是该神秘组织（实际为一个超级AI）通过H+方式以获得“世界大同”，进而达成全球统治的关键。

SOP以用于通讯的纳米机器人（Nanomachine）作为幌子注入士兵的身体。无论军事科技在今天和未来达到了何种高度，操纵这些设备的依然是以血肉之躯战斗的士兵。长时间的不眠不休会让他们疲劳无比，在压倒性优势的敌人面前，任何强力硬汉都会感到恐惧，他们的情绪会随着残酷战场环境的变化而波动，最终影响到自己的行为——其实这一切说出来并没有什么丢面子的，因为他们都是凡人。直到现在SOP的首要功能就是刺激神经元分泌出更多的多巴胺从而影响前脑和底层神经节，使得在战场上的恐惧不安情绪转化为亢奋，让士兵变成不战斗就活不下去的“瘾君子”；调整体液循环系统中血乳酸的含量，从而增强战士的爆发力和耐力；刺激肾上腺皮质产生更多的皮质类固醇，用于镇痛、消除疲劳，让士兵每时每刻都保持在最佳状态。SOP不仅仅能够让士兵成为整个战争系统中的一个节点，而且可以让整个小队共享其他战友的感官，感彼此所感，见彼此之所见，让小队在同一种意识之下精密协调，进而从战场上的“小我”变成“大我”。

借助SOP所实现的“战场控制”将战场上的一切都变得透明化和数据化，除了从精神力上把士兵变成超人以外，SOP的系统的最大功能在于是“控制”：战场上的武器都打上了“ID锁定”标签，只有装备有与之对应特征码的SOP才能解锁和使用武器，必要时候可以直接接管士兵的意识，避免了自残、滥杀无辜、攻击雇佣兵客户等滥用暴力的行为。从一支9mm手枪到洲际导弹这样的“大杀器”都需要“爱国者”的授权才能使用。借助能够将士兵的战斗力和控制性提升到极致的SOP系统，“爱国者”为全球战争机器制定了属于自己的标准，并且从实质上获得了战争的控制权。“它们”的下一个目标，就是让SOP在每一个地球公民身上得到普及，通过意识共享和集体控制，冲破民族、国界和意识形态的桎梏，创造拥有超意识、超智能、超理性、超情感的超人社会。然而“爱国者”试图创造的后人类时代，由众多不同级别的人工智能体及人类级意识体共同构成的整体式集群系统，人类本身无参与对世界的掌控与改造，只能在其提供的环境中生存——因为同计算机相比，人类意识充满叛逆且极不稳定，在AI主宰的超人社会中只能永远的处于被不断精神阉割和奴役的地位，这就是机器对“引领者”（The Boss）建设和平世界理想的理解和实践。

从乌托邦到反乌托邦

将H+视为对造物主“神之领域”侵犯而持坚决反对态度的其实不是梵蒂冈教廷，而是社会学家，在他们看来，维系现代文明正常运转的一切社会规则，都会随着H+技术的运用而不复存在。从表面上看，H+涉及到的以肉体切割、替换、移植为代表的实现手段让常人无法接受，人们对侵犯自身肉体的外来物品总是有着天生的恐惧，其中包括了针管、手术刀这样的医疗器械。然而当以“短痛”为代价实现H+的人出现在身边的时候，也许你的态度会完全调转过来：依靠资质和汗水获得良好学习成绩的人，与成天玩乐但被植入了SOP系统的一个家伙考同一张试卷。后者根本不需要看书，就可以以无线方式从意识库中获取识记内容，即便是对运用能力要求较高的主观题，也可以通过电子眼扫描之后传到“微博”上去找高手作答……当这种“超人”形成一定群体，哪怕是整个社会人口的5%，也将会给人们的价值观和社会秩序带来重大冲击。

在描述系列前传故事的《杀出重围：人类革命》中就提到了人类从抗拒H+到迅速接受H+的“道德奇点”是如何发生的：2010至2020年的时候，Sarif工业公司就已经制造出了所谓的“机械假肢”，此时无论是政府还是社会舆论都对Aug技术持反对态度，只有在各种不幸事故中失去身体正常机能的残障人士才能接受Aug移植术。很快“正常人”们就发现了“不公平”现象的出现——无论是借助Aug重返战场的老兵还是一名矿工，他们通过能力大大超越人类生理极限的替换物而成为了“超人”。这不仅仅完全逆转了以往的弱势地位，而且还抢走了属于自己的饭碗。原本处于中间阶层的大众试图联合起来抵制“超人”，然而同电影《机器公敌》中那群走上人类对立面的机器人不同的是，你可以将“超人”称为电子人、机械人，但无法否认其“拥有独特灵魂的有机生命”的本质，即不能将这些被机械生物技术增强过的同类“关掉”了事。那么剩下来唯一可以进行“反制”的方法，就是将自己改造成能力更强的“超人”，以维护自身的地位不受挑战。在这一过程中，最先“觉悟”且对H+狂热的将会是处于金字塔最下方的“绝望阶层”，同衣食无忧的中间阶层和养尊处优的上层阶级相比，他们以放弃自身身体完整性换取“超人”属性的主观意愿更为强烈、在科幻作品中，也不乏将这一部分人的“牺牲决心”同自己不可告人目的结合起来的技术寡头和野心家的存在。不用过多久，支撑一个现代社会的橄榄型结构将全面崩坏，维系社会发展的向上流动机制也将不复存在。智力、学识、技能、财富等决定一个人社会地位的因素，将被“能够在多大程度上让自己的身体被超人化”的意愿和决心所取代，所有现存的道德准则、法律将彻底失效——这个世界上从此没有“秩序”，也不可能有人遵守“秩序”，只有在个体对力量的无止境追求之下一步步走向毁灭的人类群体……

以“自下而上”方式进行的H+必然会以秩序的全面崩溃而告终，此种结局归根结底是因为H+违背了人类进化，尤其是精神层面进化速度的必然结果，这和将核弹交给迦太基人和罗马人所产生的结果是一样的。那么以“自上而下”的方式，让H+在有组织、有纲领、有目标的情况下进行，又会怎样了？科幻题材作作品几乎无一例外的将这种方式实现的超人社会描述成反乌托邦寓言，其中的典型代表，莫过于《生化震撼》中的“极乐城”。为了避免被“腐朽不堪”的世俗政权的袭扰，莱恩所倾其一生之所有在大西洋底创造了一座“绝对自由的完美之城”；为了创造一个脱离任何制度和构造，依靠天才的理性去解决一切矛盾的全新社会结构，莱恩亲自选择挑选居民的“准入权”；为了人性的一切生理缺陷都被这种哲学一刀两断，最终在“人人生而平等”的理想中获得“绝对自由”， 莱恩放任亚当和质粒的滥用。“超人”极乐城的崩溃，正是因为亚当和质粒可以完成造物主未尽的工作，创造出真正意义上的完美超人，在自由操纵基因的同时却无法消弭人性中的以自私为代表的丑恶面。莱恩所标榜的“理性利己主义”最终只剩下“利己主义”四个大字：“城主”莱恩通过洗脑和精神控制来压制居民的反抗思想，以逐利为第一目的的商人弗兰克·方登在极乐城从事违禁品走私，直到后来垄断了亚当这种超人口粮和生理毒品的经营权，彻底打破了城市原有的规则。为了获得亚当，居民们开始滥用超能力，最终让梦幻般的极乐城在连绵不断的暴力和仇恨中变成一座地狱之城。

结语

根据超人主义者的观点，今天的人类依然处于Human 1.0阶段，这是一个漫长自然进化的结果。而科技爆炸将会在不远的未来产生一个让我们升级到Human 2.0的奇点，进化的速度和方向将可以被人类一手掌握。无论是《银翼杀手》（克隆技术）《变种异煞》（遗传技术）还是《杀出重围》（机械和纳米人体改造技术），都认为这个奇点将会发生在21世纪的第二个十年之中。今天是明天的回忆，今日由科学家和科幻作品进行的超人主义畅想，也必将成为未来超人社会的起源——无论它存在与否，是否同想像中的一样，相信我们在有生之年都能知道确切的答案。